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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一枝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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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风带着点潮湿的暖意,把操场边的白杨树吹得沙沙响。江熠蹲在篮球场边系鞋带,余光瞥见跑道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正跟着队伍慢跑,额头上渗着层薄汗,却跑得比谁都稳。
“喂,林溪!”江熠站起来喊了一声。
林溪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看他,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体育老师在旁边吹了声哨子:“林溪,跟上队伍!”他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前跑,却在经过江熠身边时,悄悄递过来一个东西。
是颗薄荷糖,用透明纸包着,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江熠接住时,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带着点运动后的温热,像初春的溪水漫过脚背。
这是开学后的第三周,教室里的倒计时牌已经翻到了“300天”,红色的数字像根细细的弦,绷在每个高三学生的心里。江熠的物理成绩稳定在班级中游,林溪依旧稳居第一,只是两人一起走夜路的次数少了——晚自习延长到十点,林溪要去修车铺帮忙,江熠则被老师拉去参加培优班,常常是一个走出校门时,另一个还埋在试卷堆里。
这天培优班下课,已经快十一点了。江熠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单的感叹号。刚走到巷口,就看到修车铺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出来,在地上铺了块小小的光斑。
林溪正蹲在地上,帮一辆自行车换刹车片,手指上沾着油污,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脏兮兮的工装裤上。“叔,这个螺丝是不是太紧了?”他抬头喊了一声,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用扳手试试!”林爸爸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江熠悄悄走过去,没吭声,只是蹲在他旁边,拿起地上的抹布,帮他擦了擦溅在车架上的油污。林溪吓了一跳,手里的扳手差点掉在地上:“你怎么来了?”
“培优班下课了。”江熠把书包往墙角一放,“我帮你。”他拿起另一把扳手,学着林溪的样子拧螺丝,动作生涩得像个刚学步的孩子。
林溪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忽然笑了,眼角的疲惫像被这笑意冲淡了些:“你还是歇着吧,别帮倒忙。”
“谁说我帮倒忙?”江熠不服气,使劲一拧,扳手“咔”地一声滑了,差点砸到自己的手。林溪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点油污的粗糙。
“笨死了。”林溪把扳手接过去,三两下就把螺丝拧好了,“看清楚了,要顺着螺纹的方向,不能用蛮力。”
江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忽然觉得,比起教室里解物理题的林溪,这样满身油污、眼神发亮的他,更让人觉得安心。就像这修车铺的灯光,不耀眼,却足够照亮深夜的路。
换好刹车片,林爸爸从里屋端出来两碗面条,上面卧着个荷包蛋,葱花撒得匀匀的。“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把筷子递给江熠,“小江啊,以后别总等小溪,他这忙起来没个准点,别耽误你休息。”
“没事叔,”江熠吸溜着面条,热汤烫得他直吸气,“我在家也睡不着,不如过来搭把手。”
林溪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江熠没躲,反而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蛋:“多吃点,看你瘦的。”
林爸爸看着他俩,忽然笑了:“你们俩啊,就像这面条和鸡蛋,少了谁都不香。”
林溪的脸“腾”地红了,低头猛喝汤,面条在碗里搅出小小的漩涡。江熠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甜丝丝的,像喝了加了蜜的面汤。
收拾好工具,关铺子门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夜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清醒了不少。江熠推着林溪的单车,林溪背着两人的书包,并肩往家属院走。月光把路面照得发白,偶尔有晚归的汽车驶过,留下两道短暂的光带。
“下周的模拟考,你有把握吗?”江熠忽然问,车轮碾过路边的小石子,发出“咯噔”一声。
“还行。”林溪的声音很轻,“你呢?上次的错题集看完了吗?”
“早看完了,”江熠拍了拍胸脯,“保证这次物理能进前二十。”
林溪笑了:“别吹牛,考砸了我可不帮你讲题。”
“那你就等着请我吃烤红薯吧。”江熠说得笃定,“就校门口那家,甜得流油的那种。”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往前走。走到那棵老梧桐树下时,江熠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树杈说:“你看,发芽了。”
林溪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光秃秃的枝桠上,冒出了几个小小的绿芽,像刚出生的小鸟,怯生生地探着头。“春天真的来了。”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江熠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林溪。是朵干花,用透明胶带封在硬纸板上,是朵小小的迎春花,花瓣已经有点发皱,却还保持着盛开的样子。“上周去郊外写生,看到的第一朵花。”他挠挠头,“本来想摘新鲜的给你,又觉得太可惜,就做成干花了。”
林溪接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干硬的质感里仿佛还藏着春天的气息。“很好看。”他说,声音有点哑,“我夹在笔记本里。”
“嗯。”
送林溪到单元楼门口时,江熠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妈周末回来,让我请你去家里吃饭,她说要谢谢你帮我补习。”
林溪犹豫了一下:“不太好吧,太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江熠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我妈说要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她的手艺可好了,比饭店里的还香。”
林溪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盛着星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
周末的阳光格外好,透过窗户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江熠的妈妈在厨房忙碌,糖醋排骨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引得江熠在客厅里坐立不安,隔两分钟就往厨房跑一趟。
“妈,好了没啊?林溪都快到了。”
“催什么催?”江妈妈把他推出厨房,“去把桌子擦干净,别让人家笑话。”
江熠刚擦完桌子,门铃就响了。他跑过去开门,林溪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果篮,里面装着苹果和香蕉,红的红,黄的黄,看着就新鲜。“阿姨好。”他有点拘谨地说,耳根红扑扑的。
“快进来,外面热吧?”江妈妈笑着接过果篮,往他手里塞了瓶冰汽水,“小江在屋里呢,你们俩先玩会儿,饭马上就好。”
江熠拉着林溪进了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摆着个小小的模型,是艘帆船,船帆上贴着张纸条,写着“一帆风顺”,是林溪上次手工课做的,被江熠当成了宝贝。“你看我新拼的高达。”江熠献宝似的把模型拿出来,是个蓝色的机器人,关节还能活动。
林溪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挺厉害的。”
“那是,”江熠得意地说,“我拼了三个晚上呢。”他忽然指着高达的手臂,“你看这个关节,是不是跟自行车的链条有点像?”
林溪愣了下,随即笑起来:“是有点像,不过这个更精密。”
两人凑在一起研究高达模型,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个重叠的剪影。江熠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没有试卷,没有倒计时,只有彼此的呼吸和模型转动的轻响,像首温柔的歌。
吃饭时,江妈妈一个劲地往林溪碗里夹菜,排骨堆得像座小山。“多吃点,看你瘦的,学习再忙也得注意身体。”
“谢谢阿姨。”林溪有点不好意思,把排骨往江熠碗里拨了拨。
“他不用,”江妈妈笑着说,“这小子吃再多也不长肉,倒是你,得多补补。”
江熠在旁边起哄:“就是,林溪你得多吃点,不然下次怎么扶我去医务室?”
林溪的脸又红了,低头扒拉着米饭,嘴角却悄悄弯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绒毛看得清清楚楚,像镀了层金边。
吃完饭,林溪主动帮忙洗碗,江熠凑过去想帮忙,却被江妈妈赶了出来:“别在这儿添乱,跟小林聊会儿天去。”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谁都没说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江熠忽然看到林溪的书包上,挂着他送的那个星星吊坠,红绳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条小小的彩虹。
“那个……”江熠挠挠头,“上次模拟考,我物理考了第十六名。”
林溪转过头看他,眼睛里的光比电视屏幕还亮:“真的?”
“真的,”江熠从书包里掏出成绩单,指着物理那一栏,“你看,没骗你吧?”
林溪接过成绩单,手指轻轻拂过那个数字,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挺好的。”
“那……烤红薯呢?”江熠故意逗他。
林溪的耳根又红了:“下次……下次给你买。”
离开江熠家时,阳光正好。林溪走在前面,江熠跟在后面,手里拎着江妈妈给的一袋零食,里面有薯片和巧克力,都是他平时爱吃的。走到巷口,林溪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说:“其实……我也有进步。”
“什么进步?”江熠没反应过来。
“英语,”林溪的声音很轻,“上次考了全班第五,以前总在十名左右。”
江熠愣了下,随即笑起来:“厉害啊林溪!那我请你吃冰棍吧,庆祝一下。”
“现在是春天。”林溪提醒他。
“那就吃草莓,”江熠说得理所当然,“校门口那家水果店,草莓甜得很。”
林溪点了点头,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金粉。江熠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所谓的成长,或许就是这样——不是一个人跑得有多快,而是有人愿意陪着你,一起往前挪,哪怕每天只进步一点点,也觉得充满了力量。
走到那个熟悉的岔路口,江熠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这里遇见林溪的样子,他站在路灯下,手里捏着颗橘子糖,糖纸的反光映在眼底,像藏着星星。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一起走过了这么多路,从夏夜晚风到冬日飘雪,再到这春天的第一朵花。
“那我回去了。”林溪说。
“嗯。”江熠点点头,“模拟考加油。”
“你也是。”
林溪转身往家属院走,江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蓝色的校服消失在拐角。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成绩单,忽然觉得,那上面的数字不仅仅是分数,更是他们一起走过的证明,像春天的第一朵花,虽然微小,却充满了希望。
风里带着点花香,是迎春花的味道。江熠知道,这个春天,还有很多路要走,很多题要解,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难的路,再难的题,好像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