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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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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发出轰鸣,从市三中的门口跑开。
初中女孩们情窦初开,眼光追随着摩托上的人,露出腼腆的笑来。
老旧的排气管发烫,白色细带凉鞋往前挪了挪。夏日的火风从耳旁刮过,少女戴着库洛米紫色头盔,长发在空中飞扬。
“考得怎么样?”靳临把头盔面罩推起来,问。
“so easy,”最后一科是英语,靳棠就拽了句洋文,“就你妹这脑子,小小期末考,拿捏!”
要不是双手扶车把,他真想回头敲她脑壳。
也不知这嚣张劲儿跟谁学的。
“考完了,解放喽!”靳棠坐在后座张开双手,大喊。
“小心别撞杆子上。”靳临无奈笑,“既然考得不错,哥请你喝奶茶。”
“我不喝奶茶。”靳棠说。
靳临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结果小丫头话锋一转,“我要喝咖啡!”她伸手指前面那个巷子口,“我家小林宝代言的!”
对于她一个十几岁小屁孩,管二十多岁明星叫宝宝这事,靳临一直不太能理解。
不理解归不理解,靳临还是任劳任怨地骑过去。
周末,加上刚出了代言人套餐,咖啡店里人潮拥挤。
靳棠自己下去排队,烈日下遮阳伞也不顶用,黑色摩托车晒得发烫,靳临就准备去旁边小巷避一避。
转角处是个小斜坡,他也没点火,靠着一双长腿,把车滑进了巷子口。
刚进去,他就好像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一抬头,愣了。
只见巷子深处,围着一群人。
跟那天赌场里的情形很像,几个花臂纹身壮汉,中间一个粗胳膊的老光头,看着就不是什么好鸟。
旁边还有两个男人,都是高个,在这帮土匪流氓中间简直鹤立鸡群,年长些的穿得正式些。
年轻的那个白色休闲短袖,腕间一串檀木串。
靳临顿时紧张起来。
裴砚之这是惹麻烦了?
果不其然,他看到那个老光头一把拽住了裴砚之的胳膊,神色凶狠。
旁边的花臂男手里拿出一个长条状不明物体,就要上前——
靳临迅速点火,将面罩咔地放下。
他开着大灯,猛轰油门,风驰电掣地就过去了。
巷子里的人自然被惊动,看他这要撞死人的架势,立刻条件反射地闪出一条路。
靳临到了裴砚之旁边,急踩刹车,车轮在地面发出刺耳摩擦声。
“上车。”借着摩托轰鸣声,他压着嗓子说。
裴砚之隔着头盔,看向他。
靳临忽然忐忑。
他又冲动了,看到那天后台的事,裴砚之还会上6号的车吗?
旁边的壮汉们已经反应了过来。
“你他妈谁啊?”有人破口大骂,要过来掀他头盔。
靳临警惕地盯着这人的动作,双手握紧车把。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身后一重。
后座多了个人,车轮被压下,上下颠了颠。
靳临感觉腰被轻轻扶住,他的脑袋里像炸开了一团烟花。
“还不走?”
身后那人倾身,呼吸贴着他的脖子。
靳临一踩油门,车子几乎蹦起来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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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之前。
裴砚之和陆思明聊得差不多了,陆思明忽然说,“对了,说到周家□□,有个姓金的常客,你知道吗?”
裴砚之没有正面回答,反问,“怎么,关系都找到你这了?”
“嗯。”陆思明直说,“金家老头和我叔伯有些老交情,听说是儿子被抓了束手无策。”他有些奇怪,“老头特意求我约你见一面。你和他有过节?”
“谈不上。”裴砚之起身,“走吧,约在哪里?”
陆思明说,“你要不想见,我就推了。”
裴砚之下巴微抬,“让你欠我个人情,以后我好开口。”
陆思明也起身,笑,“你啊,小凛要是能有你十分之一的脑子,也不至于让我天天头疼。”
两人来到旁边巷子,果然有一帮人在等。
一个个五大三粗,花臂纹身的,为首的老光头一脸横肉,看着绝非善类。但裴砚之和陆思明,一个五好青年,一个优秀企业家,两个衣冠对着一帮禽兽,竟然气势上完全压倒。
“裴爷。”老光头满嘴江湖气,连点头带哈腰的,上来就想握手,“可算见到您了。”
裴砚之没有伸手,眼神示意他时间有限,有事说事。
“是这样,”老光头讪讪地收回手,“我那个不省心的儿子,上个星期进局子了。本来我以为也就喝杯茶的事,没想到现在直接关押,说是要判刑……”
“我老金家就他一炷香火,我也是快入土的人了,突然来这个消息,真是受不了。他老娘天天在家里哭,都送医院了,唉!”老光头苦着脸,虽然没头发,但眉毛胡子都花白,年纪确实不小了。
“所以?”哪知裴砚之根本不吃这套。
老光头觑了他一眼,“所以……我听说阿金四年前不懂事,在酒吧冲撞过裴爷您?”
“没印象。”裴砚之说。
“那是,您大人有大量。”老光头连忙说,“那件事后,阿金在医院躺了半年,也算受过教训了,您要是不解气,我再敲断他一条腿……”
“打打杀杀。”裴砚之打断道,“金老,现在是文明社会。”他拧眉,“再说,几年前的小事,我还不至于记挂至今。”
“那……”老光头摸了摸脑袋,也豁出去了,“有人说看到上周王队和您吃过饭……”
“吃饭犯法?”裴砚之眼神沉沉,有些懒得再纠缠。
“聚众赌博,倒卖假货,放高利贷,围殴伤人,才是真的犯法。”他转身,居高临下留下一句话。
“王队早就在查,他是秉公办案,执法必严。金老,你求我不如求你儿子,改过自新吧。”
老光头急了,连忙要拉他,神色激动。
“吃饭不犯法!您别走!我准备了好酒,咱们去喝一杯……”
旁边的一个花臂大汉赶紧上前,将一个长黑盒子装的珍藏佳酿拿出来——
就在此时。
一阵轰鸣炸响,众人纷纷转头。
只见一辆黑色摩托风驰电掣地过来,速度快得像失控。
大灯亮得照瞎人眼,大家纷纷闪避,哪知摩托车到了跟前忽然急刹,穿着黑T球裤的车手转头朝着裴砚之。
花臂大汉反应过来,正要上前。
只见裴砚之长腿一迈,跨坐上车。
在众人目光中,摩托车载着他就这样走了,临走前车上支着的太阳伞,还张牙舞爪地扫到几个人的脸。
老光头张着嘴,目瞪口呆。
“裴爷这是?”他傻眼,无助看向陆思明。
“想飙车了吧。”陆思明忍住笑,他的目光已经了然。
看老光头实在可怜,他还是让人做了个明白鬼。
“砚之我比较了解,一般事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他说,“他提的四项罪名,只有一项是特指。”
陆思明对上老光头迷茫惊惶的眼神,挑明谜底。
“你儿子打错人了,触了逆鳞。”他拍了拍对方肩膀,“人我带到了,结果我也没法保证。”
“节哀。”他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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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临骑车载着人,出了巷子阳光一照,他才猛然惊醒。
不是?自己干嘛了?
后座的重量,提醒他刚刚劫走了一位重要人物。
靳临从后视镜里望去,刚好对上裴砚之的视线。
裴砚之出国几年后回来,许是要进社会的缘故,这一两个月见面都是衬衫居多。今天他难得一身休闲白T牛仔裤,配上腕间檀木串,让靳临恍惚间又回想起高中时。
那时候裴砚之还和自己一般高,简单的T恤也穿得好看,白白净净,声音温和。S城学校论坛评选梦中学长,他总是独占鳌头,甚至有一张树下看书的照片,还上过热搜,后来不知怎么就被撤了,照片也全网不可查。
但靳临手机里还保存着那张截图。
阳光正好,榕树下少年面庞美好,眉宇安宁,像是文艺电影里的男主角。
高一和高三不是一个上课时间,但靳临总是能制造相遇。
他和高三的学生抢饭,就为了在扒饭的间隙,看裴砚之带着食盒在公共微波炉加热的身影,瘦高干净。
他早起来到操场晨跑,就为了看高三学生晨读,裴砚之的脸半隐在朝露与雾气中,仿佛玉石一般白皙。
他打完球赖在学校晚归,就为了等到高三下晚自习,看裴砚之和陆西凛说笑着走出校门。
那时裴砚之话虽不多,但还是愿意搭理人的,讲话带点冷幽默。夜色下,靳临看到他脸上放松,脚步轻快,笑起来芝兰玉树,格外好看。
……
车轮压过石子,颠动中靳临回过神。
后来裴砚之上了大学,出了国。多年过去,不光靳临经历巨变,裴砚之其实也变了。穿着改变,个子拔高,这些只是表面。
更多的是内在的变化。曾经还算温和的气质更加内敛,情绪不可琢磨,尤其是变得对什么都不在意……那点鲜活的人气,好像被一层冰冻外壳罩住了,冷幽默只剩下冷。
“你开错道了。”身后人忽然说。
靳临一惊,发现自己上了左转道,只能老实左转,车子向着老城村的方向驶去。
左边路过常去的小超市,穿拖鞋跷二郎腿的大叔坐在门口,冲他热情招手,“小靳啊——”
靳临赶紧一点油门,轰鸣而过。
“有人叫你。”裴砚之好心提醒。
“你听错了。”靳临紧张绷着脸,压着嗓子。
“真的。”裴砚之拍他肩膀,示意他往右边看,“交警叫你。”
靳临猛踩刹车,右边一辆交警摩托车随即拐过来,停下。
戴着帽子的老交警走到车边,打量二人。
“后座不戴头盔,警告一次,罚款五十。”
他拿出记录仪,“都叫什么名字?身份证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