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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门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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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去看比赛，像在林序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扩散，搅动了他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一种微妙的、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情绪，开始悄然滋生。
他开始留意关于那场决赛的消息。学校公告栏贴出了海报，红底黑字，醒目地印着“市高中篮球联赛总决赛：一中 vs 实验中学”，时间和地点与陆朝阳说的一致。走廊里，同学们讨论的话题也或多或少围绕着这场比赛，尤其是关于因伤缺阵的陆朝阳，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要是陆朝阳在，实验中学算什么？”
“唉，太可惜了，今年本来最有希望的一年……”
“听说他恢复得还行，但教练不敢冒险。”
这些议论飘进林序耳朵里，让他对那场比赛，对陆朝阳在球队中的分量，有了更具体的认知。那份遗憾，也因此变得更加沉重。
他去陆朝阳家的次数依旧，但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因为那个约定而悄然改变。少了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照不宣的缓和。
一次，林序帮陆朝阳整理他散落一地的篮球杂志时，陆朝阳忽然指着其中一页上一支设计炫酷的球队签名篮球，状似随意地说：“这是我们队上次打进四强的纪念球，每个队员都有一个。等这次……等下次，我再拿一个，送你。”
林序整理杂志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耳根却有些不易察觉地发热。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陆朝阳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嘴角无声地向上弯了弯。
周五，比赛日，终于到了。
清晨，林序照例将粥放在石阶上。今天他特意在粥里加了剁碎的瘦肉和皮蛋，撒了点葱花，香气比往日更浓郁些。放下托盘时，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
放学铃声一响，林序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收拾书包。他坐在座位上，看着同学们陆续离开，心里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去看比赛，意味着要踏入那个他从未涉足过的、属于陆朝阳的、喧嚣而瞩目的世界。他几乎能想象到，当他在观众席，尤其是在（7）班同学或者篮球队成员附近出现时，会引来多少惊讶和探究的目光。
“林序，还不走吗？”同桌收拾好东西，随口问了一句。
“……马上。”林序垂下眼，假装在检查笔记。
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慢慢站起身。走到教室门口，他几乎要转身回去——回到他安全的、熟悉的阴影里。
可是，他眼前浮现出陆朝阳昨天傍晚，拄着拐杖送他到院门口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他反复确认“说定了啊，明天放学，市体育馆，别忘了”时，语气里那不容错辨的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走出了教室，走出了校门，朝着与槐安巷相反的、市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体育馆，喧闹声越大。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们像潮水般涌向同一个入口，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躁动。林序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独自一人走在人群中，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异域的孤岛，格格不入。
他在入口处附近徘徊，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知道具体座位，也没想过要买票——他甚至不知道看这种比赛是否需要门票，或者说，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他以为，就像在学校体育馆看练习赛一样，找个角落站着就好。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等待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林序？你怎么在这儿？”
林序回头，看到篮球队的一个高个子男生，好像叫周峰，是陆朝阳的队友之一。周峰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探究。
林序的身体瞬间僵硬，一种被当场抓获的窘迫感席卷了他。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从周峰身后闪了出来，是陆朝阳。他依旧拄着拐杖，但今天换了一身干净的球队休闲服，外面套着印有一中logo的红色外套，脸上带着运动少年特有的、即使受伤也难掩的蓬勃气息。他看到林序，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仿佛周围喧嚣的人群瞬间成了模糊的背景。
“你来了！”陆朝阳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他拄着拐杖，几步就挪到了林序面前，完全无视了旁边周峰瞪大的眼睛和一脸“我发现了什么”的八卦表情。
“我……”林序被他那毫不掩饰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微微发烫。
陆朝阳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窘迫，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硬质的、印刷精美的门票，塞到林序手里：“给你的，位置还行，在我们队替补席后面那片区域。”
林序低头看着手里的门票。纸张光滑，印着比赛的logo和座位信息——内场区，A区3排17座。这显然不是随便就能弄到的位置。
周峰在旁边倒吸一口冷气，夸张地叫起来：“卧槽朝阳！内场A区的票！教练就给那么几张，你居然……”
陆朝阳回头瞪了他一眼：“闭嘴，就你话多。”然后又转向林序，语气自然地解释道，“教练给的，家属票。”
“家属”两个字，他说得极其顺口，仿佛天经地义。
林序的心猛地一跳，握着门票的手指微微收紧。家属票？他算哪门子家属？脸颊的热度瞬间蔓延到了脖颈。
周峰在旁边挤眉弄眼，一副“我懂了我懂了”的表情，被陆朝阳用拐杖虚晃着威胁了一下，才嘿嘿笑着跑开了：“我去热身……啊不，我去看看队友们！”
只剩下他们两人站在入口处附近。人流依旧熙攘，但林序却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模糊了，只有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和陆朝阳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走吧，我带你进去。”陆朝阳说着，很自然地用没拄拐杖的那只手，轻轻扶了一下林序的后背，示意他往前走。
那个触碰很轻，一触即分，却像带着电流，让林序脊背窜过一阵微麻。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陆朝阳，通过检票口，走进了人声鼎沸的体育馆内场。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主持人的暖场音乐、篮球鞋摩擦地板的尖锐声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林序的感官。灯光耀眼，将偌大的场馆照得如同白昼。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属于青春和热血的、极具冲击力的世界。
陆朝阳把他带到A区3排17座，那是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紧挨着通道，方便进出，也能清晰地看到场边一中替补席的情况。
“你就坐这儿，”陆朝阳指了指座位，“我得去前面和队友一起。”他指了指场边替补席后方的一片区域，那里聚集着一些未能上场的队员和工作人员。
林序点了点头，依言坐下。座位柔软舒适，与他平时习惯的硬板凳截然不同。
陆朝阳看着他坐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场边教练已经在喊他的名字。他只好对林序说了句“等我一下”，便拄着拐杖，有些匆忙地朝着球队区域挪去。
林序独自坐在热闹的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周围都是兴奋讨论着的学生和家长，穿着一中红色助威服的人们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红色海洋。而他，穿着普通的旧校服，安静地坐在其中，像一滴误入油彩的水。
他能感觉到周围偶尔投来的打量目光，尤其是当有人注意到他是被陆朝阳亲自带进来、并且坐在这个位置时。但他努力忽略那些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光洁的枫木地板和巨大的计时器上。
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手里那张质地硬挺的门票，被他无意识地捏得有些发烫。
“家属票”……
陆朝阳扶在他后背的那只手……
周围这片喧嚣而陌生的、属于“光”的世界……
这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抬起头，望向场边。他看到陆朝阳拄着拐杖，站在队友们中间，虽然无法上场，却依旧在认真地看着热身训练的队友，时不时和旁边的教练交流几句，神情专注。红色的队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晰俊朗。
那一刻，林序忽然觉得，来到这里，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即使可能会面对流言蜚语，即使这光明让他感到些许眩晕。
但手中这张沉甸甸的门票，和那个将他带入这片光明的少年，让他第一次觉得，或许，影也可以，试着去触碰一下太阳的温度。
比赛，即将开始。
（第十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