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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协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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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病房窗户的薄纱窗帘，在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奶奶醒了过来，虽然依旧虚弱，但意识清醒了许多。看到守在床边的林序和陆朝阳，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浓的担忧和歉意。
“小序……还有小陆同学……麻烦你们了……”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林序立刻俯身，握住奶奶的手，强挤出一个笑容：“奶奶你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陆朝阳也凑过来，语气轻松地安慰：“奶奶您放心，医生说了，就是个小毛病，住几天院就好了。您好好休息，别的都不用操心。”
护士进来查房，量了体温血压，又挂上了一瓶新的点滴。趁着这个间隙，陆朝阳拉着林序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站定。
“你今天就别去学校了，在这里陪着奶奶。”陆朝阳看着林序依旧苍白的脸，语气不容置疑，“我去帮你和老师请假。”
林序点了点头，没有反对。他确实无法在这种时候离开奶奶。
“还有这个，”陆朝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林序手里，“你先拿着，后续的治疗和住院费可能还需要。”
林序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信封掉在了地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嘴唇紧抿，一种混合着屈辱和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不要。”他的声音生硬而干涩。
陆朝阳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信封，没有硬塞，只是拿在手里，语气放缓：“林序，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奶奶的病要紧。”
“我知道！”林序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钱我会还你的！我一定会还的！”
“我没说不让你还！”陆朝阳也有些急了，“你先用着，以后慢慢还不行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奶奶……”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林序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在奶奶的生命和健康面前，他的自尊一文不值。
陆朝阳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软又痛。他上前一步，将信封轻轻放进林序外套的口袋里，低声道：“先拿着，算我借给你的，行吗？”
林序身体僵硬，没有动弹，也没有再拒绝。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最终，陆朝阳还是去学校帮两人请了假。林序独自留在医院，守着奶奶。他给奶奶喂了点水，擦了脸，然后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心里一片空茫。
那叠厚厚的纸币在他口袋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中午时分，奶奶吃完药又睡下了。林序正准备去楼下买点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言简意赅：
“林序同学，我是陆朝阳的父亲。请于今天下午三点，到医院对面的‘静心’茶室一见。事关重要，务必到场。”
短信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林序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要跳出胸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冰凉，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他几乎能想象到这次会面意味着什么。那个在陆朝阳家门口，用冰冷目光审视他的男人，此刻正式找上门来了。
下午三点，林序安顿好奶奶，怀着一种近乎赴死般的心情，走进了那家格调高雅、环境幽静的茶室。服务生将他引到一个僻静的包间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陆父已经坐在里面了。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姿态从容，与这间雅致的包间融为一体。看到林序进来，他抬了抬眼皮，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语气平淡无波。
林序沉默地走过去，坐下。身体僵硬，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服务生送上茶水后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父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朝阳昨天夜里，动用了很大一笔钱。是为了你奶奶的住院费？”
林序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点了点头，声音低哑：“是。钱……我会尽快还给他。”
陆父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还？你拿什么还？靠你假期打工那点微薄的收入？还是靠你那位卧病在床的奶奶？”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刺穿了林序最脆弱的防线。林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我知道你的情况，林序同学。”陆父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具压迫感，“家境贫寒，与奶奶相依为命，成绩优异，是你们老师眼中的清北苗子。按理说，你这样的孩子，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和照顾家人上，而不是……”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林序一眼，“……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一些不必要的人际交往上，甚至因此，给他人带来麻烦和负担。”
林序猛地抬起头，看向陆父，嘴唇翕动，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确实是陆朝阳的麻烦和负担，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陆父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推到林序面前。
“这是一份协议。”陆父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冰冷的寒意，“你看一下。”
林序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白色的A4纸，黑色的宋体字，标题清晰地印着——《助学及医疗借款协议》。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里面，包含了朝阳昨晚为你垫付的全部医疗费用，以及后续可能产生的、直到你奶奶康复出院为止的所有相关费用。总计金额，会在后续根据实际支出确定。”陆父缓缓说道，“作为交换，你需要做的很简单。”
他盯着林序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后面的条件：
“第一，从即日起，主动与陆朝阳保持距离，断绝一切不必要的联系和往来。”
“第二，未经我的允许，不得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再接受陆朝阳任何形式的经济资助或贵重物品。”
“第三，昨晚以及今后的所有借款，需在你大学毕业后五年内，连本带利还清。具体的还款计划和利率，协议里有详细说明。”
林序看着那份协议，上面的字迹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要将他吞噬。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现实，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遍了他的全身。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用钱，买断他和陆朝阳之间，那刚刚萌芽、脆弱不堪的一切。
用他最无法拒绝的软肋——奶奶的生命和健康，逼他签下这份屈辱的“卖身契”。
光与影，果然是无法共存。
而他这片卑微的影，连靠近光的资格，都需要用如此不堪的方式去赎买。
“签了它，”陆父将一支昂贵的钢笔放在协议旁边，语气不容置疑，“你奶奶后续的治疗才能得到保障。否则……”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未尽之语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林序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疯狂打转，却被他强行忍住。他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哭。
他想起医院里奶奶虚弱的脸，想起陆朝阳守夜时坚定的眼神，想起那个借书卡背面的秘密，想起自习室里并肩而坐的时光……那些短暂而珍贵的温暖，此刻都变成了刺向他心脏的利刃。
他还有选择吗？
没有。
从来都没有。
他颤抖地伸出手，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笔尖，悬在乙方签名处的空白上方，剧烈地颤抖着。
最终，它还是落了下去。
划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更是将他刚刚窥见一丝天光的世界，重新推回无边黑暗的，一道沉重枷锁。
（第二十五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