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你能陪着我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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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锐沉默着揉了揉小男孩的发顶，他觉得这个话题实在不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于是问道：
“还没吃饭吧？祁叔叔带你们去吃饭好不好？”
小男孩听他这样说，两手举着机器人喊了声耶，但只兴奋了一瞬，小脸又垮了下去，低头摆弄着机器人不说话了。
“怎么了？小安。”
许小安扁着小嘴：“我还是不去了，一会我妈妈说不定会来，姑姑上次说她会来看我的。”
祁锐闻言跟贺延对视了一眼，而后捏了捏许小安的肥嘟嘟的脸颊，轻声道：“那我们叫饭来病房吃好不好？”
许小安歪着小脑袋：“可是一会姑姑会来给我送饭呀，我的肚子装不下……”
“没关系，我去跟姑姑说一下，想吃什么？”
说完在手机上翻到外卖页面递给他，便朝病房外走去。贺延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神色不明。
许小安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道：“贺延哥哥，我是不是买的有点多。”
贺延笑了笑：“没事，你祁叔叔有钱。”
祁锐在护士站找到了正在认真一盒盒分药女人。
女人有些瘦，护士服穿在她身上有都点空空荡荡的，细长的手指利落地将一盒盒药，按照姓名分到一沓。
她闷头问：“药还没准备好，你是谁的家属？”
祁锐道：“我不拿药，我找你。”
护士手上一顿，终于抬起头：“找我？”
祁锐开门见山：“许小安中午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吃饭？”
祁锐本以为会跟女人争论一会，毕竟这个年代了，谁会放心让自家孩子吃陌生人的东西，但那个护士却哦了一声，道：“可以，别把他往外领就行……丢了又是麻烦……”
实际上听到这些话，祁锐就可以转身回去了，但是这几日许小安一直等着的妈妈从来都没有出现，不止妈妈，甚至除了这个被他喊“姑姑”的护士到饭点过来给他送点饭，一个人都不曾来过。
他没忍住问道：“许小安一直在等他妈妈，她什么时候能过来看看他？”
护士手上动作不停，不耐道：“我哪里知道他妈在哪……这位家属你还有事吗？”
“……”
祁锐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了。许小安摆弄着满桌的肯德基，吃得津津有味，看不出来两个大人都有些神思不属。
祁锐自不用说，下午张老师跟他说的那些话把他脑子搅得乱七八糟，贺延的那些事若是放在陌生人身上，都很难不令人升起恻隐之心，何况是认识这么久，站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人。然而今晚贺延的情绪也不是很高，他总盯着许小安瞧，话也变得比平时少了许多。
到夜间八点钟左右的时候，贺延又烧了起来，祁锐便来来回回给他冰水拧毛巾搭在额头上，他今天发烧持续的时间格外长，长到祁锐差点去找大夫给他打上一针时，才褪下去。
贺延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脸颊微微泛红，祁锐拭了拭温度，感受到温度降下去了，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今天贺延的情绪也不大对劲，所以就打算再观察一会。
他拿了书，借着夜灯看着看着，眼皮一沉便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病床上，贺延紧闭的眼睑动了动。
黑暗。
黑暗挤压着一切。
小男孩抱着小小的变形金刚走在细长的走廊里，远处是一扇门，漏着光。
他觉得这个地方好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想”这个概念。
远远的，他似乎听见那道门后面有人聊天，欢笑着，他抱紧了怀里的玩具，走得更快了些。
门推开时，入目是发着柔光的暖粉色，眉眼柔和的女人正温柔地给女儿梳头发。
他愣住了，站在门口喃喃：“妈妈……”
房中两人将模糊抽象的脸齐齐朝他转过来，他知道那个女孩一定也是笑着的。
“姐姐……”
他木着眼一步步朝两人走去，却好像无论怎么走，离她们都是那么远，他越走越快，鼻尖红了起来，他扔下机器人，甚至跑了起来。
近了近了，眉眼染笑。
就在指尖即将碰到他梦寐以求的温暖时，满目暖粉瞬间归于黑暗。
手还呆呆的举着，而后控制不住地颤栗。
“没了……没了……”
下一瞬，欢笑声又自身后响起。
猛然回头——
又是一扇门。
没有片刻犹豫，他咬着牙拼命跑着跑着，跑过无边黑暗，跑到涕泗横流，就到了，就到了……
霍地拉开门，浴室里，妈妈的笑一如十几年前，但是，为什么要穿着衣服洗澡呢。
他笑着想问问她，却被她手上的雪光闪了眼睛……那是刀片。
瞳孔猛然一缩。
记忆力模糊的碎片猛然拼凑成一副惊悚的画面，那是满眼刺目的血！
她脸上带着疯狂的狞笑，她就要解脱了。
“别割……别割……”
他睚眦尽裂，他泪流满面。
他使劲挣扎，却动不了！
他使劲呼嚎，却发不出声音！
但他看见手起刀落，是他不曾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的结局。
“啊——啊——”
“别割！别割——”
祁锐睡着的姿势不怎么舒服，听见动静立时就惊醒了，昏暗的夜灯底下，他看见贺延紧皱着浓眉，额上全是细细的汗。
他晃动着汗湿的头发，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别割……别割……”
“贺延，贺延，醒醒。”祁锐拧着眉，轻轻拍他的胳膊。
贺延胸口剧烈起伏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猛地张开了眼。
他粗喘着，心脏跳的仿佛要穿破胸膛。寂静的夜，他紧紧盯着祁锐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男人身上那道若有若无的令人心安的味道仿佛勾引他，令他猛地起身抱住了他。
“……”
祁锐嗅着青年身上清爽的气息带着点淡淡汗味，身体僵了僵。
如果今天没有听到贺延家里的情况，或者是没有清晰感受到他此时的脆弱，祁锐一定会狠狠推开他，说不定还会气急败坏地骂他几句。
但他听到了也感受到了，落在身侧的胳膊就说什么也动不了了，他就这么僵着脊背挺了一会儿，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贺延的后背，犹豫着问：“做噩梦了？”
贺延还在噩梦的余韵中，他贪婪地汲取着来自祁锐身上的安全感，紧紧地拥着，半晌，才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万籁俱寂，不管外面再怎么沸反盈天灯火通明，这间小屋里，只有一盏柔和的夜灯，和两个无声相拥的男人。
贺延的脑袋埋在祁锐肩窝里，他闷闷地说：“教授可以陪着我睡吗？”
等了一会，他听见祁锐道：“你睡吧，我陪着你。”
贺延终于放开他，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教授……能跟我一起睡吗？”
“一起？”
“这床很宽。”
“你要不要脸？”
贺延方才一直很难看的脸色终于又有了些血色，难得还能笑出来。
“教授不是说要陪我吗？”
祁锐有些不自然道：“你睡你的……我坐着陪你。”
“太辛苦了。”
“那你到底要不要我陪？”
贺延想了想：“那还是算了，你要是着凉了，心疼的还是我。”
“……”
祁锐不肯跟他睡一个床，贺延又不肯让他坐在床边陪上一整晚，于是，两弊相权取其中，祁锐便答应在贺延床边等他睡了再走。
贺延小时候总是做这种梦，长大了倒是很少梦到，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今天因许小安的境遇与自己太过相似，他才又在今夜做起了噩梦。
对于被噩梦惊醒这件事，贺延很有经验，往常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守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或者是面目模糊的枕边人，就这么熬一晚上，熬到天光微熹，就过去了。
他本以为这次也会是一样的，打算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唬祁锐回到隔壁的床上——他不想祁锐看穿他真实的脆弱，也不需要任何人参与他真实的人生。
但是当乌木沉香的味道淡淡笼罩过来时，心脏便如同被一团温水紧紧包裹，就像是他还埋在那个满是安全感的怀抱中一样，渐渐地，呼吸均匀绵长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贺延再也没有做噩梦，不再发烧，祁锐也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
到了出院的日子。
祁锐替贺延办完出院手续，在医院楼下大厅站了一会，而后抬头望了眼电梯的方向，觉得还是直接离开最好。
为避免纠缠，他将贺延的手机号微信号都拉黑了，只留下张老师给的那串银行卡号，隔三差五打一笔钱进去。
学校早已进了考试周，祁锐很久不用教课，但他还是习惯每天去办公室看书做项目写论文。
他没想到的是，一连半个月，贺延竟真的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他。求仁得仁。这实际上是一件值得人高兴的事，但祁锐却没觉得有多高兴。
他觉得小猫小狗陪人的时间长了尚且都有感情，何况是人呢，他有时候工作累了也会想贺延会不会突然推开门微笑着进来，会不会拎着食盒怪他又不好好吃饭，夜半回家的时候，会不会像上次一样从他身后揽住他，说一声想他了。
他又想，那他该怎么拒绝贺延呢，因为拒绝了才是对两个人都好的选择，而分开时短暂的不习惯终究会过去。
时间会抹平一切。
没了贺延监督，他又回归了一天饿三顿的状态，胃会时不时地疼一阵，抽屉里贺延给他留下的饼干也已经吃完了，似乎在他的世界里那个人的痕迹已经完全被抹除了。
而每当他深陷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的孤独时，他便升起些怀疑，他想要的长长久久不离不弃的陪伴，真的不是悖逆人性的吗？是不是只有享受当下的幸福，才是对爱情真正的注解。
陷入哲学困境的祁大教授经历了半个月的郁郁寡欢，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在讲座结束后散去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贺延拉着许小安的小手，站在门口幽怨地望着他。
“……”
像极了进城找汉子的孤儿寡母。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你能陪着我睡吗？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