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三日 ...
-
下一秒，周焱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攫住了心神。他抬起手，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温柔抚上沈旭的脸颊，指尖轻颤，低声呢喃：“哥哥……”
沈旭猛地一怔，不由想起初见时，对方命令他扮演哥哥的那个瞬间——那种被强行塞进别人人生的荒诞与不满，至今仍梗在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喂，我不是你哥哥，没义务陪你演这种戏。”
话音未落，那个刚刚还流连在他脸颊的温柔拳头，骤然收紧，裹挟着全身力气，狠狠砸了上来！
“砰！”
主仆契约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扼杀了所有反抗的本能。沈旭硬生生接下这一拳，重心不稳，重重倒地。
旁边的男孩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形吓呆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好好扮演我哥哥？！”周焱的声音因激动而撕裂，“我哥哥从来不会像你这样！从来不会！”
“你根本没说过！”沈旭捂住迅速愈合却依旧残留着痛楚的脸颊，一股尖锐的委屈刺穿心底——皮肉的伤转瞬即逝，但那被无端憎恶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你只告诉我要扮演他的角色，从来没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能从你的记忆里面读取！”
“周焱！”他低吼着起身，猛地钳住周焱再次扬起的手腕。然而周焱的双腿开始毫无章法地踢蹬，像一头被困的、失去理智的幼兽。
“你到底怎么了？！周焱！”沈旭试图在那片狂乱的眼底找到一丝熟悉的光。
“你竟敢用读心术窥探我……
我哥哥绝不会这样！”
“我是吸血鬼！你哥哥是吗？我不是他！再这样闹下去，吸血鬼猎人会被引来的！”沈旭死死压住他挣扎的双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低吼。
“我不是你哥哥，从一开始就不是！你不能要求我成为他！他已经死了，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他一遍遍重复着这残酷的事实，试图唤醒对方沉沦的理智。
“啊啊啊啊——！”
凄厉的嘶喊仿佛要撕裂空气。
就在此刻，一道低沉而古老的咒文吟诵如同穿透虚空而来：
“以蛛丝封存最后一缕目光，
让玫瑰在眼睑深处凋亡。
时间于此跪伏，
化作青金石棺椁——
沉入亘夜。”
是云斜。
咒语完成的瞬间，周焱狂乱的挣扎戛然而止，眼睫缓缓垂落，如同真的被拖入了永恒的夜晚。云斜悄无声息地现身，将失去意识的周焱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
只留下沈旭独自站在原地，面对着一室狼藉、穿堂而过的冷风，以及那个终于被吓得嚎啕大哭的男孩。 身侧的吸血鬼呼吸平稳，已然熟睡。
一个念头在周焱心中悄然成形。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刚踏出周氏小卖部的门槛，身后的晴天娃娃便突兀地响了起来——
“周焱，周焱，你去哪里？”
清脆的童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周焱浑身一颤，以为惊醒了楼上那位。屏息凝神，四周依旧死寂，他才松了口气。
他将那个仍在不停呼唤的晴天娃娃揣进怀里，继续向外走去。
甚至来不及穿鞋——或许是怕脚步声惊扰安眠。冰凉的尘土沾染上他白皙的脚背，呵出的气息在寒夜中凝成白雾。
他一步步向前走着，看似漫无目的，心底却清楚知晓终点在何方。
前方的灯火渐次熄灭，最终沉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他凭借着肌肉的记忆，依旧一步不停地前行。
体温在流逝，心脏却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怀中的晴天娃娃执拗地重复：“周焱，周焱，你去哪里？”
周焱慢慢想起来，这不过是个录音装置，只在特定环境下才会触发。
为何偏偏在此刻响起？
它已沉默多年。这是哥哥离开前，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他不停地走，在回忆的潮水中跋涉，终于抵达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指尖触上冰冷的石碑，熟悉的刻痕与湿滑的青苔映入眼帘——兄周炎之墓。
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将晴天娃娃放在一旁，徒手开始挖掘坟土。
四周空无一人，唯有浓稠的黑暗。
泥土嵌入指甲，碎石划破掌心。他感觉不到疼痛，也察觉不到温热的血液正汩汩流出，更感受不到刺骨的寒冷。
唯有心脏的位置，传来清晰的、撕裂般的痛楚。
“哗啦——”
厚重的泥土被掀开，沉甸甸的棺盖被推开。
棺椁之内，空空如也。
他哥哥的尸身，不翼而飞。
“焰儿，别哭，不要哭……”
晴天娃娃再次发出声音，在死寂的墓园里空灵回响。
周焱猛地一颤——焰儿。那是哥哥呼唤他的乳名。
只有哥哥会这样叫他。
活着的哥哥，会这样温柔地叫他。
他抬手抹过脸颊，一片湿冷，分不清是泥水的沁凉，还是泪水的痕迹。
直到一声呜咽冲破喉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终于哭出了声。
“哥哥…我好痛啊……”他对着空棺哽咽，声音破碎不堪，“你回来了……是不是？” “他还要睡多久？”
云斜刚用几颗糖果哄好了受惊的男孩。周氏小卖部门口已挂上“暂停营业”的木牌，唯有那只晴天娃娃仍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旭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用指尖轻轻弹了弹周焱的额头。
睡梦中的人蹙起眉，无意识地将脸往被窝深处埋了埋，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说不准。”云斜叹了口气，目光里带着忧虑，“等他心里那件事想通了，自然就会醒来。从前他遇到想不通的事，也总是这样——用睡眠逃避。若是睡不着又想不通……他就会崩溃。”
男孩懵懂地眨着眼，学着两个大人的样子，一起注视着床上沉睡的周焱。
“崩溃？为什么？”
沈旭抬起眼。云斜望着那张与周炎别无二致的脸露出困惑的神情，不由又深深叹息。
“从他哥哥离开之后，他就变成这样了。”
云斜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其实……我也并不完全了解他哥。虽说是我看着他哥哥长大的，但这孩子身上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
“他哥总是心事重重，让人看不透。”
云斜的视线微微移开，像在回忆什么模糊的片段。
“以至于……我到现在才意识到，周炎那家伙，原来一直喜欢着自己的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