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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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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响唱片总老板叫Daniel,他和林深不是初次接触了。在他的印象里林深这个年轻人有才华,有冲劲,但是缺乏耐心,还有着大多数年轻人都会有的恃才傲物。所以当Daniel听到林深最新发来的《迁徙》Demo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收听,而是搁置在一边硬拖了一周才打开。但是《迁徙》的前奏一出来就给了Daniel不一样的冲击,随着旋律缓缓流淌,乐曲中的彷徨无措,以及对家的眷恋也勾起了Daniel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他也不是土生土长的美国公民,很小的时候跟随父辈从西班牙移民到美国。虽说家里的经济条件优渥,Daniel没有受到过当地人的歧视。但是全家每次和别人交流时不自觉带着的西语口音,以及家人对于美式生活的不适应总是在提醒着Daniel他们是外来人,美国不属于他。于是他拼命努力,读藤校,进入全美最好的唱片公司工作,甚至他努力改掉了自己的口音,只为让他现在生活地方的人接纳自己。可是在努力融入的过程中,他并没有获得成就和解脱,反而越来越挣扎。Daniel一直以为自己的痛苦来自于未被接纳的不甘,可是林深的《迁徙》却给他提供了另一种思路。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的痛苦是因为自己从内心深处不愿意被美式文化侵蚀,他对于家乡,对于自己童年生活的土地一直有一种眷恋。所以即使工作再忙,只要家人召唤回家,他也一定会回去,听到家人关起房门用西语交流、说笑,哪怕是争吵,都让他感觉这里是家。
一曲终了,Daniel久久没有回过神,他细细感受着曲终后的余韵,他试图抓住那游丝般的家的感觉。那种我属于这里,这里也属于我的归属感。接着他操纵鼠标,再次点下播放键。这一次他换回了些许被冲击后的理智,用更专业的评判来审视这首歌。几遍之后,他断定,这首歌将会在未来成为林深的代表作,它将让世人认识到林深,并且爱上他……
那是一个典型的洛杉矶午后,阳光猛烈,空气里弥漫着慵懒和焦灼混合的气息。林深刚结束一堂枯燥的音乐理论课,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纽约区号。他本能地以为是骚扰电话,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他接了起来。
“请问是林深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干练、语速略快的女声,“这里是‘回响唱片’的A&R部门,我是安娜。”
“回响唱片”?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一家以发掘独特新人著称的独立唱片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在业内口碑极好。林深曾经就给这家唱片公司发过几次创作的Demo。他们也是曾经拒绝过他的唱片公司之一。
“是……我是林深。”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我们收到了你的Demo,尤其是那首《迁徙》,”安娜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简洁,但似乎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我们团队反复听了几次,非常感兴趣。这首歌里有一种……非常真实的、属于你个人的质地。我们想和你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那一刻,林深感觉周围的喧嚣——同学的谈笑声、远处街道的车流声——瞬间消失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电话里的声音。他几乎是靠着墙壁才站稳,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真……真的吗?” 他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难以置信和颤抖。
“当然是真的。”安娜似乎轻笑了一下,“我们很少听到这么‘新’又这么‘真’的声音。尤其是《迁徙》里那段方言念白,很大胆,但放在那里非常动人。我们觉得你有独特的潜力。”
“独特的潜力”这个词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林深。不是“技巧不错”,不是“风格多样”,而是“独特的潜力”。这恰恰是江淮一直试图让他明白、并最终帮助他找到的东西!
接下来的对话,林深听得云里雾里,只模糊地捕捉到“合约细节”、“版权分成”、“制作人意向”等词语。他强作镇定地约定了进一步沟通的时间,挂断电话后,他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呆立了许久。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之后,第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是:告诉江淮!
他甚至忘了看注意时差,背靠着冰凉的墙壁,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越洋视频电话。
等待接通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屏幕亮起,江淮的身影出现,似乎正在书房伏案工作,鼻梁上还架着那副细边眼镜。他看到林深激动得有些发红的脸庞和亮得异常的眼睛,微微挑眉,放下了手中的笔。
“林深?怎么了?” 江淮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但透着一丝询问。
“江老师!回了……回响唱片!他们……他们打了电话!” 林深呼吸急促,语无伦次,“《迁徙》!他们说喜欢!要签!要发歌!”他一口气喊出来,然后紧紧盯着屏幕,像是一个急于得到认可的孩子。
江淮的表情在瞬间经历了细微的变化——从最初的疑惑,到短暂的惊讶,随即,一种深沉而真挚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缓缓从他眼底蔓延至整张脸。那不是夸张的大笑,而是一种混合着欣慰、骄傲和“果然如此”的释然。
“太好了。” 江淮的声音比平时提高了一些,清晰地传递出他的喜悦,“林深,恭喜你!我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听到的。”
“他们说……说我有‘独特的潜力’!” 林深重复着这个词,激动地用手比划着,“江老师,你听到了吗?独特的!是你!是你让我找到的!”
他的眼眶有些发热,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梦想成真的狂喜,有长期压抑后释放的酸楚,但更多的是对屏幕那端这个人的无尽感激。如果没有江淮那次毫不留情的“诊断”,如果没有他后续耐心而精准地引导,他可能还在模仿的迷宫里打转,根本不会有这首真正属于他林深的《迁徙》。
江淮看着林深激动得几乎要落泪的样子,眼神愈发温和。他轻轻推了推眼镜,语气坚定而充满鼓励:“林深,你记住,这是你自己做到的。我或许只是帮你擦亮了窗户,但风景,本来就在你那里。这是你应得的起点,只是一个开始。”
“嗯!我知道!” 林深用力点头,用手背胡乱擦了下眼角,“我会更努力的!绝不会让你失望!”这一刻的喜悦,因为有了江淮的分享和见证,变得无比完整和深刻。
这个好消息,首先与江淮分享,仿佛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本能。
挂断电话后,林深才想起来应该告诉苏珊和家人。但最初的那阵爆炸性的狂喜,已经和最想分享的人共同经历了。
当晚,林深一个人去了格里菲斯天文台。站在山顶,俯瞰脚下洛杉矶的璀璨灯火,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迷茫的、不断尝试风格的模仿者,他的音乐,他独特的声音,即将被世界听到。而引领他找到这一切的,是远在太平洋彼岸的那盏“灯塔”。
风吹过他的发梢,他拿出手机,给江淮发了一条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却重若千钧:
“灯塔亮了。谢谢。”
不久,他收到了江淮的回复,同样简洁:
“是你的光。继续前行。”
《迁徙》的发行,不仅是林深音乐事业的正式开端,更像一个无声的宣言,宣告了他与江淮之间那种超越寻常、基于深刻精神共鸣的联结,已经牢不可破。这条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道路,正缓缓铺陈开来,通向一个他们此刻或许还未曾完全看清,却已无法分割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