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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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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乾拉开车门，像一片落叶般蜷进网约车后座角落，报出手机尾号后便偏头望向窗外，全程没有回头——不知是累得无力，还是心底抗拒去确认那道可能的注视。引擎轻鸣一声，车子缓缓驶离路边，汇入车流。
他垂着眼，没往后瞥一眼。不知是累得懒得动，还是打心底里抗拒那道可能的注视。引擎轻鸣一声，车子缓缓驶离路边，汇入车流。
最终停在了许乾入住的酒店附近。
而街对面，停在阴影里的黑色SUV驾驶座上，赵锐锟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他一路跟随着那辆网约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又像一个无法放心的监护人。看着许乾安全进入酒店，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松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
引擎熄火，车厢内陷入一片寂静。赵锐锟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封闭训练结束后宝贵的休假第一天，没有回家看望父母，没有约战友小聚，甚至没有好好休息，而是像个跟踪狂一样，尾随一个仅见过几面、心理状态极不稳定的年轻人回到酒店，然后像个石雕一样坐在车里，守着那扇或许永远不会再为他亮起的窗。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低声自问，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理智告诉他，他已经做得够多了。发现危险，及时阻止，联系专业医生，支付诊金……作为一个因“责任感”而介入的陌生人，他仁至义尽。许乾明确表示需要空间，他应该尊重，然后转身离开，让时间和平静去抚平那些深刻的褶皱。
可是，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像海底的暗流，拉扯着他，让他无法调转车头。许乾独自走向酒店时那单薄而决绝的背影，在诊所里听到的那些关于背叛与遗弃的过往，还有那句带着绝望试探的“你以什么资格管我”……所有这些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里交织盘旋，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缚住。
他想的不是纪律，不是分寸，而是——如果他此刻离开，那个年轻人会不会再次沉入那片冰冷的水中？那个看似阳光开朗，实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会不会在下一个夜晚彻底碎裂？
他烦躁地用手掌重重抹过脸颊，这种脱离既定航线的、汹涌的担忧，像在陌生海域失去了罗盘，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他习惯于应对明确的指令和清晰的边界，而许乾，就像一团迷雾，让他看不清方向，却又不自觉地被吸引，想要靠近，想要驱散那团迷雾下的悲伤。
不知在车里坐了多久，酝酿了一上午的乌云终于承不住重量，洒下几滴疏落的雨。赵锐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被他备注为“许乾”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敲下了一行字。他没有再使用任何“服务号”的伪装，语气直接而坦诚：
「过去无法改变，但沉溺其中只会伤害自己。如果……如果你觉得需要去看看，我这一周都有空，可以陪你一起。」
他没有明说“去看什么”，但彼此心知肚明——江叙白的婚礼。
发送。
他靠在椅背上，等待着，内心竟有些莫名的忐忑。这不像他。
酒店房间里，许乾蜷缩在床上，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小兽。手机的震动将他从麻木的放空状态中惊醒。他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
是赵锐锟。
点开，逐字看完。
去看江叙白的婚礼？
带着赵锐锟一起去？
这个想法荒谬得让他想笑，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赵锐锟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再次搅动了他混乱的思绪。这个男人，为什么还要管他？为什么在他一次次试图推开、划清界限之后，还要固执地靠近？
他想起赵锐锟在诊所外的等待，想起他因为担忧而失态的怒吼，想起他承认窃听时眼中的愧疚，更想起他斩钉截铁说“我跟那个渣滓不一样”时的坚毅……
这个人，和他生命里遇到的其他人，似乎真的不同。他的关心带着一种笨拙的、不容拒绝的强硬，却又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全。
混乱，疲惫，还有一种他不敢深究的、细微的渴望交织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像一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孤舟，而赵锐锟，像一座突然出现在迷雾中的灯塔，光亮而稳定，却带着距离，让他既想靠近，又害怕靠近后的再次失望。
他混乱地打着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发送了一句承载了他所有不确定和微弱期望的问话：
「我可以相信你吗？」
发送。
然后他像被烫到一样扔开了手机，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他害怕看到回复，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车里的赵锐锟看着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的这行字，心脏像是被一发精准的子弹击中，短暂的停顿后，在胸腔里失控地轰鸣起来。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涌向四肢百骸，让他握着手机的手心都有些发烫。
这句话太沉重了。
它不仅仅是一个疑问，更像是一份托付，一种将他视为最后依靠的试探。他清楚地知道许乾经历过什么——父母的疏离，恋人的背叛——“信任”对这个年轻人来说，是多么奢侈和危险的东西。
而现在，许乾把这份奢侈而危险的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
赵锐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慌乱。这种情绪对他而言极为罕见。他习惯于掌控局面，制定计划，但面对许乾这句直抵人心的问话，他所有的冷静和条理似乎都失了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陌生人的信任，会让他心跳失序，会让一种难以言喻的保护欲和……某种更深层的情感，如同破土的春笋，不受控制地滋生蔓延。
他没有在手机上回复。
而是猛地推开车门，大步朝着酒店走去。。雨滴打在他发烫的脸颊上，冰凉却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股汹涌的冲动。
乘坐电梯上楼，站在5026房门前。金属门板冰冷光滑，倒映出他此刻紧绷的面容。他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敲响了房门。
“谁？”里面传来许乾带着警惕和一丝沙哑的声音。
“是我，赵锐锟。”
门内陷入了沉默。许乾的手按在门把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最终，门锁“咔哒”一声，微弱地响了一下，仿佛是他内心防线下的一声叹息。门被打开了。
许乾站在门后，身上还是那件略显单薄的T恤，头发有些凌乱，眼眶微微泛红，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带着未散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赵锐锟看着他这副模样，一路上积攒的、那些试图组织的语言瞬间蒸发。所有的理智、纪律、分寸，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情感淹没。
他什么也没说，几乎是凭借本能，向前一步，伸出双臂，将许乾紧紧地、却带着一种生怕碰碎的谨慎，揽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赵锐锟的胸膛宽阔而坚实，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和灼热的体温。一股混合着淡淡皂角清香和属于男性阳刚的气息，将他牢牢包裹。许乾彻底僵住了。
没有情欲的意味，这个拥抱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我在这里。
这个拥抱，毫无预兆，强势，甚至有些粗鲁，与他记忆中任何拥抱都不同。江叙白的拥抱总是温柔的，带着刻意的讨好，而父母的拥抱……早已模糊在遥远的童年。
可就是这个陌生的、带着纪律气息的拥抱，却让他那颗在冰海里漂浮了太久的心，触碰到了一丝久违的、真实的温暖。那温暖不煽情，不暧昧，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坚实的支撑。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赵锐锟抱着，绷直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交织在昏暗的光线里。
语言在此刻显得多余。
赵锐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上来，没有许诺什么，只是用这个逾越了界限的拥抱，给出了最直接、最原始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