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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丢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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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朝背对着门口,站在画架前。他换了一件宽松的米白色毛衣,衬得他身形更加单薄
他正专注地调色,画笔在画布上涂抹,动作流畅而稳定。
顾屿暮放轻脚步,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
很美……
夕阳的余晖为顾辞朝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微微侧头审视画作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神情专注而纯粹,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纷扰。
这一刻,他身上那种刻意营造的脆弱感和引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近乎神圣的美。
顾屿暮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悸动。这种不设防的、真实的状态,比早餐时刻意的勾引更让他心动,也更让他……烦躁。
身为一个天生的掌权者
他讨厌任何脱离他掌控的东西,包括顾辞朝这不受他影响的、独立的内心世界。
他的一切都该在他的掌控中,他的一切都该是他的……
他的目光落到了画布上。
然后,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画布上是一片浓重得化不开的、近乎黑色的深蓝与暗红交织的背景,如同凝固的血与污浊的夜。
画面中央,是一个扭曲变形的人形,看不清面容,肢体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蜷缩着,仿佛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人形的周围,缠绕着无数荆棘般的黑色线条,像是锁链,又像是窥视的眼睛。
整幅画充满了绝望、压抑和一种无声的嘶吼,阴郁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这绝不是一个18岁少年该有的内心世界。
顾屿暮想起助理赵恒早上送来的、关于顾辞朝过去资料的初步报告。
语焉不详的童年,频繁的转学,母亲叶欣婉不稳定的事业和情绪,以及顾辞朝长期接受心理干预的记录……碎片正在一点点拼凑。
他似乎……窥见了他美丽外壳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的内核。
原来这朵艳丽红玫瑰的花蕊是黑色的……
就在这时,顾辞朝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似乎是累了,放下画笔,抬手揉了揉后颈,微微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喉结线条。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自知的诱惑。
然后,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看到门口的顾屿暮时,他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那双墨蓝色的眼瞳里迅速蒙上一层戒备和疏离,仿佛刚才那个沉浸创作的人只是幻象。
“哥哥?”他轻声叫道,手下意识地将调色盘往身后藏了藏,像是要掩盖画布上那些不堪的景象。
顾屿暮走近几步,目光扫过画架上那片令人窒息的色彩,声音听不出情绪:“画得不错。”
顾辞朝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随便画画。”
“是吗?”顾屿暮走到他身边,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一种清冷的、如同雪后森林般的气息。“很有冲击力。看来我的弟弟,内心世界很丰富。”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顾辞朝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能感觉到顾屿暮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以及那种如同实质般的、将他牢牢锁定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顾屿暮的眼睛。
害怕?还是欲擒故纵?
“顾家不养闲人。”顾屿暮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商人的冷静,“既然回来了,有什么打算?继续读书,还是……”
“我想学画画。”顾辞朝抬起头,看向顾屿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恳求,“可以吗?哥哥。”
他的声音很轻,配合着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很难让人拒绝。
顾屿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或许是顾辞朝计划的一部分,或许是另一个陷阱。
但那又怎样?
“可以。”顾屿暮干脆地答应,“我会给你请最好的老师。”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落在那些阴暗的画作上,意有所指:
“但是,既然是我顾屿暮的弟弟,有些东西,该丢的就丢掉。一直沉浸在那里,对你没好处。”
这既是允诺,也是警告。警告他收起那些小心思,也警告他……清理掉内心那些“不该有”的阴暗。
顾辞朝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顾屿暮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画,转身离开了画室。
门被轻轻带上。
顾辞朝在门关上的瞬间,挺直的后背微微松弛下来。
他走到画架前,看着画布上那个扭曲痛苦的形体,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丢掉?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黑暗,那些来自过去、来自母亲的阴影,是那么容易就能丢掉的吗?
他拿起刮刀,用力地刮擦画布上未干的颜料,想将刚刚创造出的痛苦景象彻底毁去。
刮擦声在寂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屿暮站在走廊尽头,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声响,眼神晦暗不明。
————
夜色深沉,顾家庄园主宅的书房却依旧亮着灯。
顾屿暮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指尖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
桌上摊开着赵恒送来的、关于顾辞朝更详尽的调查报告。
纸张上的字句冰冷而客观,却拼凑出一个与他白日所见那个美丽脆弱少年截然不同的、灰暗压抑的过去。
——叶欣婉,顾辞朝生母,情绪极不稳定,有长期酗酒和轻微暴力倾向记录。
——顾辞朝幼年曾多次因“意外”受伤就诊,邻居证实曾听到其住所传出激烈争吵与孩童哭声。
——转学频繁,性格孤僻,几乎无朋友。中学时期因容貌突出曾遭遇霸凌。
——长期接受心理辅导,诊断记录显示有中度抑郁和焦虑倾向。
报告旁边,是几张模糊的旧照片。
其中一张,是年幼的顾辞朝,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低着头站在墙角,银色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小小的身影写满了无助与惶恐。
顾屿暮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将那照片的边缘捏出褶皱。
他想起画室里那些阴郁得令人窒息的画作,想起早餐时顾辞朝那双盛满“无辜”与“慌乱”的墨蓝色眼眸,以及那看似不经意、实则精准无比的牛奶“意外”。
原来,那看似纯良无害的表象下,藏着的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
那些引诱与试探,或许并非全然出于算计,更可能是一种在扭曲环境中形成的、畸形的自我保护与求生本能。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感,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掐灭烟蒂,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浓重,庄园里一片寂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二楼那个亮着微弱灯光的窗口——那是顾辞朝的房间。
几乎是在他视线落过去的瞬间,那扇窗户里,传来一声沉闷而清晰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