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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要当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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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小草叼着番薯饼,把门后的犁和镐头放在小铁车上,仔细的关好家门,在熹微的晨光中推着车往地里走。
农家的一天开始的很早,尤其在春天,播种的重担都压在这个季节。
葛小草大病初愈,起的不算早,周围的地里已经有不少弓着脊背。
他的饼还没吃完,只能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甩甩酸胀的胳膊,再把饼吃进肚子里。
葛家去年的番薯长的特别好,晒好抽干后糖分被锁在其中,简单蒸熟后压泥揉团,放入铁锅里慢慢的烙。热乎的番薯饼又软又糯,又好吃又顶饱。
可惜他起的有点晚,饼有些凉了。
“小草!来这么早啊!”
王大娘家的地就在葛家旁边,王大娘干活麻利,已经翻了不小一块地,正坐着喝水,看着就看着葛小草推着车远远的来了。
葛小草视物有点模糊,像眼前蒙了几层纱,村医看不出由头,只说是躺的时间太长了,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虽然看不大清楚,但是认得这个声音,王大娘在他刚醒的几天来家里看了他好几次。
“啊,哦搞!”葛小草想说不早,但他话还说不顺,十六年没有说过话,像他这种还能勉强听出来个调调的,照村长的话来说也是个奇才了。
王大娘也不介意葛小草说不清,反而尽量的减少自己的乡音,清清楚楚地问他:“你爹娘去哪嘞?”
葛小草把铁车停到地头,手在头上比了两个牛角,回:“唔咧亮昂集哎哞啦。”(我爹娘上集买牛了)
葛小草说完,就拿起镐头,打算在爹娘带着牛回来之前先把硬土块打碎。
王大娘看着葛小草瘦小无力的身板摆弄着比他高的家伙什就心里泛酸。
这葛小草真是苦命孩子,听他爹娘说,生下来就跟丢了魂似的,大睁着眼,哭也不会,饭都得强行喂,是个傻的不能再傻的。
那个时候南方不大太平,那些个仙人斗得激烈,他爹娘就带着他一路从南方搬到了白毛屯。
虽然靠近北荒,有些荒凉,但胜在远离纷争,反而是个普通人家能生活的地方。
照别家生下傻孩子早就扔出去了,哪还能好好养着,更何况天荒下雨少,顶梁柱吃饭都是问题,葛家夫妻心肠好,俩人没一个拖后腿的,一个赛一个的能干活,硬是把傻儿子养到十六岁。
王大娘和他们不仅是地邻居,屋子离他们家也近,看夫妻俩辛苦,就经常帮着搭把手帮忙照顾着小草。
葛小草十岁的时候学会了抓东西往嘴里送,知道嚼一嚼再吞下去,抓的东西算不算食物另说,至少勉强学会了吃饭。
十五岁的时候知道该往嘴里送的是碗里的饭,葛家夫妻看着孩子学会了吃饭当晚上哭到半夜。
虽然葛小草学会了,但是夫妻俩放心不下,不在家的时候就托王大娘帮忙看着吃饭。对于葛小草,夫妻俩想的很简单,能吃饭就行,夫妻俩在孩子眼前就再教他点别的,不在面前的时候其他的拉撒不做强求,反正俩人麻利,跟屁股后面收拾就行。
但好在傻是傻,除了吃饭外,其他的格外听话,倒也没有特别难养,大部分时间就只是睁着眼躺着,像个木头人。
一个月前,葛家夫妻俩要去镇上做工,就托王大娘看着葛小草吃饭,谁知葛大娘一推院门就看见葛小草站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王大娘还啊啊叫了两声。
这两声把王大娘魂都吓没了,一通忙活又是把夫妻叫回来,又是去叫村东头的赤脚医生。
折腾一中午,几个人面面相觑,葛家的小傻子好了!
傻子不傻了,这一个月,除了说话不清楚、经常跑神外,基本就和个正常小子一样。
王大娘还在那感慨,葛小草拎着镐头已经整了一半地了。
不过,葛小草的脑子里全是疑问。
说他的傻病好了,对也不对。
确实不傻了,可是他丫的他也不是葛小草啊!
谁是葛小草啊!
楝春这一个月都是在茫然中度过的。
他不是死了,怎么又活了???
眼前的又是谁谁谁???
身子为什么这么重,眼睛为什么看不清,他的修为去哪了???
那些名门正派不会过来追着杀吧???
“久病初愈”、殚精竭虑地过了一个月,楝春什么也没等来。
其实与其留在白毛屯,他更想走。
可是名义上他已经死了,师门也没了,没死的朋友也变成敌人了,楝春也不知道他要去哪,他能去哪。
他“好”的那天,这具身体本来应该是在喝粥,突然眼前一黑,身上关节错位般的疼,像被人突然摁进了水缸,还没咽下去的粥吐了一身,从凳子上摔下来。
这一摔又磕到了头,然后属于他的灵识泉水般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他想站起来,也不知道是死了好多年不知道怎么当人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完全控制不了行为,只能在地上边打滚边流口水。
等他真正的“归位”,衣服上的液体混着泥土已经没法看了,虽然他也不是个爱干净的大少爷,但也忍不了这么这么埋汰。
哇哇的叫了两声发现自己也不会说话,这个村屋里也没人,他自己倒地上很长时间也起不来。
缓了好一阵才双手扒着凳子慢慢站起来了,屋子里有很多木头架子,楝春就慢慢的半抱半扶着这些架子走遍房子,掏出些衣服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换上,又去缸里找了水把脏衣服洗了。
好不容易洗完了,身体也渐渐熟悉了,刚晾上,门就被推开了。看见活人,楝春急急地问,结果就是一连串的叫喊声,反而把对面的人吓得不轻。
折腾一中午,才搞明白自己是借这个小傻子还魂了,旁边哭的直不起腰的两个人还是这个小傻子的爹娘,这老两口看着人还不错,后面来了很多的村里人拎着东西上家门向他俩道喜,一说皇天不负苦心人,又说他俩苦尽甘来。
楝春就在边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本来想跟老两口解释清楚的,后来想想算了,以后再说吧。
他还魂一事太过蹊跷,自己什么都没做,反而对身故接受良好,压根儿没那个心思去夺舍。虽然老是被人邪魔外道的喊,但他也不是真的邪魔外道啊,夺舍这么高级的功法师尊那个小老头没教啊!
既然问题不是出现在自己的身上,那难不成还会有人特意把“七无常”叫回来?
他观察过,白毛屯这个地方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荒凉、人少,连邪祟都没有,更没有任何阵法的痕迹。对于南边一些地方来讲除了吃不饱饭,都算世外桃源了。
更何况牺牲品还是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傻子。
除非这个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葛家的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六亩地里的大土块已经在楝春的胡思乱想中被敲碎了。
身体还是太虚弱了,要搁以前葛家也不用买什么牛,他一个人就能把万极山脚那一村的地都包圆了,每年都夸他一身的牛劲,再给他一堆吃食,让他带回山上。
可他现在雄浑的灵力也没了,完全就是一个凡人,甚至还是一个明面上傻了很多年、话不能说话、眼睛看不清楚、肢体不协调、口水都能流一身的凡人。
要是让师弟师妹们知道,能笑进月牙湾里。
想到这里,楝春笑容敛了敛。
当时还说做天下第一人呢,也不知道被天下修士联合起来对付算不算是天下第一人。
一个月了,那些人要能找过来,早就来了,这么风平浪静的,看来真是个意外。
既非人为,莫非是天道?
楝春抬头望天,这里靠近北荒,四月份了还是透着一股冷冽,天空也显得格外的高。
天道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
楝春左想又想,想着那些人怎么把他写进史书里,为了求仙残害道友,为了一家独大屠宗灭门,还是欺师灭祖、手足相残呢?
这样的人,也能有机会?
楝春想不出来答案,没事,想不出来又不会马上死,既然天道让他回来了,那就重新做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