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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雪 ...

  •   楝春绷着一晚上没睡觉,为了提神把自己的一生想了六回,唯恐床上的另一个人突然发难。

      结果那个人睡的跟个死猪一样,一晚上不带动弹的。

      这个床是葛爹自己亲手做的,那个时候担心儿子无意识翻身翻到地下,特意把床往大了做。

      楝春之前睡的时候肆无忌惮,横七竖八。旁边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有危险的人,他就只能一晚上贴着墙躺,离远远的。

      好在对方也算识相,也紧贴着床边睡,两人中间还能躺下仨人。

      凭什么睡他的床,气的楝春虚虚的比了下腿部伤口的位置,抬脚假踹。

      楝春没了灵力,又成了一个体虚的凡人,对身体的掌控力不强,这一脚假踹险些变成真踹,紧急停在伤口的一寸处。

      “吱嘎——”

      用力过猛,床响了一声。

      床边上的人被扰了好眠,慢慢的翻过身面对着楝春。

      天光不算大亮,楝春的眼睛没有了灵力的滋养又变回了视物模糊的状态。

      不过就算模模糊糊的,他也能感受到对方陷在柔软的被褥中,冷峻的脸半遮,凌厉的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眼前的朦胧仿佛变得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和月下惊鸿一瞥重合。

      可惜人有毛病,楝春撇了撇嘴。

      凭什么他睡的这么舒服,楝春朝着他的脸佯装打了几拳,总算顺了口气。原本就身体虚弱,又一夜未眠,疲乏慢慢地爬了上来,挥动的手也搭在自己的脸上。

      指尖顺着鼻梁滑了滑。

      坏了!那天晚上又忘了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了!

      他在那独自懊悔,房门轻轻的动了一下,楝春闻声装成熟睡的模样。

      软鞋底踏进屋,掩上房门,很轻,只有尘土被碾动和布料摩挲的声音,皂角味道由远及近,是娘,楝春听出来了。

      每天这个时候,他就会被摸摸额头,顺顺发丝,掖掖被子,他望眼欲穿。

      温暖迟迟未落在脸上,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才隐约想明白,睡在床里,和他娘之间隔了一个天杀的大活人。

      但楝春太累了,那点子火还没燃起来就灭了。

      葛小草最近太嗜睡了,他娘还是放心不下,又叫李大夫来看了回,大夫只说沉疴难愈,要好好修养。

      而另一位病人,身上的伤损伤了心脉,又有恶化的迹象,李大夫皱眉把脉把了很久,才写下一副方子让药童煎药去了。

      身上的伤李大夫看得明白,神志不清确实牵不出一点引线。

      不管他和葛家夫妻向那小伙子问什么,都问不出答案,活像丢了魂。

      医馆腾出来个床板,拿个凳子垫一下也就能睡人,李大夫本来想把这个诡异的病人带回去,可葛家夫妻心软了。

      模样也只是二十多岁,浑身细小伤不断,大伤深可见骨,心口也有伤,问不出名字,问不出爹娘,问不出家乡,或许是从哪逃出来的,人瘦瘦高高的,穿着葛爹的衣服就显得更加的可怜。

      夫妻俩对孩子的身世叹了又叹,实在不忍心把他直接丢医馆里,只道多双筷子吃饭而已,就还是把他留下了。

      不知道名字,夫妻俩就想取个小名好叫人。葛爹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实在是怕吓着对方,就让温柔的葛娘去。

      “孩子,我们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家孩子叫小草,我们就叫你小树好吗?”葛娘虚握着对面冰凉的手,语气轻的不能再轻,本以为不会收到回应,却不料他视线荡到楝春睡觉的屋子,又落回关切的眼眸中,微微地点了点头。

      于是,楝春就一脸菜色地看着那天晚上精明到极点的人,被自己的爹娘亲密地叫小树,无辜懵懂的坐在自己家的凳子上吃饭,自己还收到爹娘要和小树哥哥好好相处的嘱托。

      气死了,气死了,真能演。

      偏偏那人还总是暗戳戳的瞥他一眼,令楝春更加地窝火。

      但在那一眼又一眼中,他逐渐泄了气。

      爹娘本身就是好人,所以会爱子,也会怜惜来路不明的伤患。

      他也不过是顶了葛小草的身份,和为了留下来而装傻子的小树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一堆话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下去,楝春低下了头,他在这场对峙中无名无分。

      相安无事的过了七日,楝春仍然每天跟着爹娘上山种地,小树留家里养伤。

      楝春也不管对方的目的,甚至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勉强算得上平和的相处,唯一不同的是,同塌而眠时主动提出睡在外侧。

      许是想开了,楝春最近反而休息的很好。

      时至五月,以往楝春醒来时都感到阵阵热意,不知为何今日却觉得丝丝凉意从各个缝隙中钻进来,他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只留下一个褶皱换气。可冷意越来越明显,楝春甩甩头,彻底清醒过来。

      “感觉到了吗?外面下雪了。”

      楝春眨了眨眼,先是察觉身上不同寻常的重量,接着才猛然反应过来。

      “你不是哑巴?”

      对方穿戴整齐地坐在床尾,透过帷帐的缝隙看后窗,巴掌大的雪无序落下,又与楝春的视线对上。

      “谁让你一直不说话,我当然会觉得你是个哑巴。”

      楝春向他扔回一床被子,才慢慢抬头:“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北荒内,这个时候也不会落雪。”

      他接到被子,又盖在了楝春腿上,才开口:“入子时气温骤降,两个时辰后开始落雪。出事了,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楝春还想开口,对方却做了手势示意闭嘴,接着钻进被子拉着他躺下,二人靠的极近,楝春汗毛直立刚想骂,耳朵就被一阵热气扫的薄红,被点了穴似的躺的硬邦邦的,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对方眉尖一挑,眼中透着点戏谑,冰霜雕的五官都泛出一股子邪气。

      踩雪的吱嘎声越来越近,身边的热源也靠近了点,肩膀抵着肩膀,气声轻轻地在楝春心尖挠了一下,“闭眼。”

      门开了,没掩上,凉气肆无忌惮地闯进来。

      人影立在床边,似乎愣了愣。

      一双手微凉摸了摸楝春的额头,顺了顺发丝,才拍拍楝春的肩膀。

      “小草,小草醒醒。”

      “小草,小草。”

      楝春这才睁开眼,一派刚醒懵懂的样子,嘟囔着开口:“娘,怎么了?怎么这样冷?”

      孙家美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了楝春的半张脸,只漏出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才开口:“外面下雪了,我和你爹要去镇上赵员外家里做工,你和小树就呆在家里,别往外跑,锅里有饭,饿了就吃,昂。”

      葛小草一听,急忙伸手握住了他娘冰冷的手腕,又钻出被子握住另一只手,笨拙地把一双冰凉的手捂在被与被之间,“这样冷的天还要出去?”

      “嗯。”她无奈的笑笑,“要去啊,去赚钱。”

      她抽出手,摸了摸葛小草的脸蛋儿,“乖啊,等爹娘回来。”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楝春坐起,认真地听外面的声音,爹娘并无交流,几个屋子间进进出出,然后家门外传来落锁的“哐当”声,走了不远又和东边的邻居打招呼。

      楝春扭头看向小树,想开口,被对方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制止。

      半柱香后,屋后传来脚步声。

      又隔了半炷香,对方点点头。

      “爹娘没问题。”楝春开口。

      对方点头。

      “是你?”

      对方摇头。迎着楝春警惕的目光伸出一只手。

      楝春不解,对方扬了扬下巴,楝春这才搭上了递过来的手腕。

      “你的灵力呢?”楝春皱眉,指尖使上了几分力,那晚磅礴的灵力消失的无影无踪。

      “消失了。那晚之后突然消失了,这个地方有问题。”说着他越过楝春下床,贴在墙边,把窗户错开一个小缝。

      楝春一把掀开被子,从柜子里扒出两套冬衣,扔给对方一套。

      “爹娘那么慌张,就算与他们无关,他们也至少知道点我们不知道的。”楝春边低头套衣服边开口。

      穿完就看见对方在看他,“看什么,你觉得我会包庇?”

      “没有。”那人扭回头,继续看着窗外。

      那你看我干什么,楝春瞪了他一眼,把两床被子叠好,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咱们得出去看看。”楝春一饮而尽,血脉中的鼓鼓燥热得到缓解,翻手把空杯子扣在桌上,“不过,比起外面的情况,我眼下更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沉默了一会儿,对方也走过来,站在楝春的身后,把他面前的杯子重新立起来,收回手,“我站在你这边。”

      楝春看不到他的表情,又把杯子倒扣,对方才又开口:“我不会害你。”

      “你是为我来的。”

      “是。”

      “你知道我是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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