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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衣帽间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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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曲再考核的日子,终于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氛围中到来。
演播厅里灯火通明,摄像机位如同沉默的哨兵,对准了舞台。台下坐着与初次考核几乎相同的评审阵容,只是这一次,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期待与审视。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评委席正中央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身上——陆烬。
凌灵站在候场区,F班的灰色训练服穿在他身上,似乎也因连日来的“私人教学”而显得熨帖了几分。他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像细密的针,刺在他的后背。秦屿站在不远处的A班队伍里,抱着手臂,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显然在等着看他再次出丑。
凌灵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只狂躁不安的困兽。昨夜书房里那不堪的一幕,陆烬指尖的温度,还有那杯救赎与耻辱并存的血液,依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攥紧了微微汗湿的掌心,指甲陷入皮肉带来的细微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下一个,F班,凌灵。”
广播里响起他的名字,清晰得如同审判。
聚光灯再次打在他身上,比上一次更加灼热,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照个通透。凌灵迈步走上舞台中央,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咚咚,咚咚,像是战鼓,又像是倒计时。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评委席。
陆烬也正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任何鼓励或暗示,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验证结果的漠然。仿佛在说:证明给我看。
音乐前奏响起,是那首他已经练习了成千上万次的《闪光时刻》。
凌灵闭上眼,最后一秒,将脑海里所有杂念——陆烬的眼神、秦屿的嘲讽、自身的秘密——全部清空。当他再次睁眼时,浅色的瞳孔里只剩下音乐节奏的倒影。
起势,抬手,转身。
他的身体仿佛被重新编码过,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卡在节拍上,流畅得如同呼吸。不再是初次考核时的生涩僵硬,也不再是私下练习时被陆烬强行矫正的刻意。这是一种融入了本能的表现,力量与柔韧完美结合,肢体的延展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纯粹的美感。
尤其令人移不开眼的,是他舞蹈中那种独特的韵味。腰肢的摆动柔软似无骨,却又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手臂的波浪蜿蜒起伏,带着水流的律动感;就连最基础的步伐,在他脚下也仿佛踏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轻盈而富有弹性。
这绝非普通练习生能够达到的境界。那是一种近乎“非人”的优雅与协调。
台下原本带着看好戏心态的导师们,眼神渐渐变了,从漫不经心到惊讶,再到掩饰不住的赞赏。导演甚至微微前倾了身体,盯着舞台,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
秦屿脸上的冷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阴沉。
而陆烬,依旧维持着环抱双臂的姿态,只是那原本敲击着臂弯的食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那个发光的身影,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翻涌,像是平静海面下暗流的搅动。
凌灵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忘记了考核,忘记了观众,甚至忘记了陆烬。他只是跟着音乐舞动,感受着身体前所未有的协调与自由。能量在四肢百骸顺畅地流动,那是昨夜补充的血液带来的底气,也是连日来高强度训练磨砺出的成果。
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沿着清晰的下颌线滴落,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的脸颊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浅色的眼瞳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倔强的、不服输的光芒。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隐藏秘密、战战兢兢的半水母混血,也不是那个被全网嘲讽的“废物美人”。他只是凌灵,一个在舞台上尽情释放自我的舞者。
舞蹈进入最后的高潮部分,一个连续的快速旋转接一个高难度的滞空跳跃。这是上次让他功亏一篑的地方。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凌灵腰腹核心猛地收紧,借着旋转的惯性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开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弧度,然后——稳稳落地,缓冲,定格!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音乐声戛然而止。
舞台上,凌灵维持着结束姿势,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清亮,姿态稳定。
演播厅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随即,不知是谁先带头,掌声如同潮水般响了起来,从一开始的稀稀落落,迅速变得热烈。几位导师纷纷点头,交头接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这……这真的是F班的凌灵?”
“进步太大了!简直脱胎换骨!”
“那个空中动作的控制力,绝了!”
凌灵缓缓直起身,听着耳边的掌声和议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做到了?他真的在陆烬的“逼迫”下,做到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陆烬。
陆烬也正在鼓掌,动作缓慢而有力,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却比刚才更加幽深,里面仿佛有旋涡在凝聚,要将人吸进去。
凌灵看不懂那眼神里的含义,是满意?是更深沉的算计?他只觉得那目光比聚光灯更加灼人,让他下意识地想躲避。
考核结果毫无悬念。凌灵凭借这支令人惊艳的舞,直接从F班逆袭,连跳数级,进入了B班。这个结果在现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秦屿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看向凌灵的眼神里充满了嫉恨和不甘。
凌灵却无暇顾及这些。考核结束,人群散去,他独自一人走在回宿舍楼的走廊上,体内那股因剧烈运动和情绪激动而躁动的能量,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不安。高强度的消耗似乎加速了他对能量的需求。
他需要独处,需要平静下来。
推开宿舍门,幸运的是,室友们似乎都还在演播厅或者练习室没有回来。凌灵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身体的异样感就变得更加明显。他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肌肉在微微跳动,一种熟悉的、想要舒展的冲动再次涌现。考核时那种对身体完美掌控的感觉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本源形态蠢蠢欲动的失控感。
不行,不能在这里。
他想起陆烬公寓里那间隔音极好、私密性绝佳的衣帽间。那里堆满了陆烬的衣物,气息浓郁,或许能帮他掩盖可能出现的异常,也能给他足够的安全空间。
几乎没有犹豫,凌灵转身离开了宿舍,熟门熟路地再次来到了陆烬的公寓门口。他用陆烬给他的备用门卡刷开了门——这也是“私人教学”的附加条款之一,为了方便他随时过来“加练”或“补充营养”。
公寓里静悄悄的,陆烬似乎还没有回来。
凌灵径直走向主卧旁边的衣帽间。推开沉重的实木门,一股浓郁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独属于陆烬的、令他安心又不安的血香。
巨大的衣帽间里,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衣柜,中央是玻璃陈列柜,里面摆放着领带、袖扣、手表等配饰。另一面则是落地镜。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
凌灵走到角落,背靠着柔软的衣柜门板,滑坐在地毯上。他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试图压制体内翻腾的冲动。
但这一次,似乎比以往都要强烈。
考核时强行调动、精确控制的肌肉,此刻仿佛在抗议,酸胀感和一种更深层的、形态上的渴望交织在一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呃……”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感觉双腿开始发软,皮肤下的骨骼和肌肉组织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不行……不能完全变……
他挣扎着想保持清醒,想控制住局面。但失控来得又快又猛。
仿佛有一根弦在体内崩断,凌灵只觉得下半身一阵难以言喻的酸麻和松弛,原本笔直的双腿瞬间失去了形态,化作数十条晶莹剔透、微微泛着蓝色荧光的柔软触手,不受控制地舒展开来,有些甚至无意识地缠绕上了旁边悬挂着的西装裤腿和垂落的礼服丝带。
他低头,看着自己非人的下半身,还有那些与昂贵衣物纠缠在一起的、不听使唤的触手,一种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试图移动,试图将触手从那些衣物中解脱出来,但越是焦急,那些柔软滑腻的触手就越是纠缠得紧,甚至有几个结打成了死扣,轻轻一扯就带来细微的疼痛。
“不要……快解开……”他带着哭腔低声哀求,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浅色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绝望得像一个被困在自己身体里的囚徒。
就在他手忙脚乱、几乎要被这荒谬又无助的处境逼疯时,衣帽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陆烬站在门口,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凌灵泪眼朦胧的脸,扫过他人类的上半身,最后落在那堆与昂贵衣物纠缠不清、闪烁着脆弱蓝光的透明触手上。
空气凝固了。
凌灵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他最深的秘密,他最不堪、最想隐藏的、属于异类的本质,就这样毫无保留地、以如此狼狈滑稽的方式,暴露在了这个最危险的男人面前。
陆烬会怎么做?震惊?厌恶?还是……把他当成怪物?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然后,陆烬动了。
他没有惊呼,没有后退,甚至脸上都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惊讶。他只是缓步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衣帽间的门,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走到凌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那些打结的触手和它们缠绕的衣物。
在凌灵绝望的、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目光中,陆烬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嫌恶,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叹息的了然。
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凌灵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凌灵,而是从旁边的配饰台上,拿起了一把小巧而锋利的、用来裁剪线头的精致裁缝剪刀。
冰冷的金属在灯光下反射出寒光。
凌灵恐惧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要……解剖他吗?像父母警告过的那样?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只听到几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
凌灵颤抖着睁开眼,看见陆烬正用那把剪刀,小心而精准地,剪断了缠绕住他触手的丝带和裤腿布料。他的动作很轻,很稳,生怕伤到那些晶莹易碎的触手分毫。
剪断了所有束缚,陆烬放下剪刀,目光再次落回凌灵脸上,看着他惊魂未定、泪痕未干的模样,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然后,凌灵听到他用那种低沉的、带着某种奇异磁性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原来我捡到的,是只小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