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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晨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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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流理台上勾勒出渐变的金色条纹。空气里浮动着休憩日特有的慵懒，只有平底锅里橄榄油细微的滋滋声，与培根焦化的轻响点缀着这片宁静。
周淮站在灶台前，利落地磕开鸡蛋。蛋清在热油中迅速凝结成精致的蕾丝边，培根煎得恰到好处。
这顿早餐是他周末的首要安排，至于为什么嘛，源于那个让他既好笑又心疼的发现：聪慧得近乎异常的少年，唯独在厨房这片方寸之地，偶尔展现出与智商极不相称的手忙脚乱。
陈弋斜倚在餐桌旁，单手支颐，晨光柔和地描摹着他的侧脸轮廓，像一只暂时收起了利爪，在安全环境下晒太阳的猫，懒洋洋的，瞧着周淮做饭的背影。
周淮将早餐放在陈弋面前的白瓷盘中，金黄的煎蛋与培根交织，他卸下围裙，注视着少年的反应。
“火候正好，尝尝看。”他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陈弋执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几口。周淮满意地点点头，在他对面落座。
“今天起得这么早？”
“醒了就起了。”
“说来也怪，那些复杂的金融模型，你扫一眼就能抓住要害。苏荆带来的最新设备，你摆弄片刻就能掌握要领。”周淮笑道。
“怎么偏偏在厨房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陈弋把袖口挽到臂肘上，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一片阴影。
“可能，”他自我调侃道：“没什么天赋。”
“是么，当真？”
“嗯，是的。我并不觉得我有学习这项技能的必要，所以一直搁置着。”
“这么说也确实，做饭么，还是交给你哥嘛。小弋，只要你愿意……”
规律的嗡鸣声恰在此时切入这片宁静，陈弋置于桌面的手机节奏地震动，中断了这次闲聊。
陈弋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在他脸上一闪。
周淮敏锐地注意到，在看清来电显示的刹那，陈弋稍稍歪头，嘴角也不耐烦地扯动了一丝弧度。周淮的心当即悬了起来，这孩子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陈弋没有立即接听，只是抬眸看向周淮，声线平稳如常：“哥哥，我接个电话。”
他起身，径直步入卧室，顺手带上了房门。那扇纯白的门板，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周淮轻轻放下手中的水杯，注意力不自觉都投向那扇关闭的房门。
门外静默无声。
陈弋在门内接听电话，来电——陆燃。
大部分的士兵并不需要思考，他们只需要乖巧地听从将军的指令就行。人们也不爱动脑，他们不厌其烦地从事体力活动，因为这不需要思考。陆燃，他横冲直撞，不通世故，却有着陈弋欣赏的能力。而这点，及时陈弋实施约束的地方，也是他最为看重的部分。
一个清亮张扬的声音撞了出来，
“老板！我就知道你又在那个安全屋了！定位一动我就猜到了！你不在公司准在那。”
陈弋将手机拿远些：“说事。”
“你妈现在待的那家公司，新项目招来个不清净的合作方。”陆燃语速快得像子弹上膛，
“背后可能沾点东南亚那些旧关系。我刚查到，够不够快？”
“资料。还有对方背景。”
“发你了。就是个仗着老关系的货色，收拾起来不费劲。”陆燃语气兴奋。
“这次让我玩玩？保证办得漂亮，绝不让裴姨那边察觉到半点风声。”
“适度。”陈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明白！对了老板……”
“嘟——”
陈弋挂断电话，截断了后续的聒噪。他重新回到厨房，面上已寻不见丝毫波澜，仿佛方才的异样只是周淮的错觉。
“哥哥，”他重新落座，不再碰面前微凉的食物。
“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需要我陪你吗？”周淮询问的语气温和，带着全然的关切。
“不用，是一些私事。”他顿了顿，难得地补充了一句，像是不想周淮过多担心，“处理完就回来。”
周淮没有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无论你在外面发生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陈弋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哥哥。”
周淮看着陈弋起身，背影清瘦却挺直。周淮心中的牵挂更沉了些，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刨根究底地深入，打破那层被少年牢牢筑起的屏障，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愿说呢？少年永远把他当作局外人，遇到什么总也不吭声。
周淮知道，陈弋是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个体，他不会允许旁人来干涉自己。哪怕想要干涉的对象是，周淮。
陈弋离开了，公寓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周淮，和桌上那份渐渐失去温度的早餐。周淮站在客厅中央，目光落在餐桌上那份彻底冷掉的早餐上。他的本能叫嚣着要弄清楚真相，评估风险，保护家人。跟踪、调查，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但他不能。
末了，周淮开始收拾碗盘，水流冲刷着瓷盘的声音，是此刻唯一的声响。他了解陈弋，那孩子看似顺从，骨子里却有着极强的领域意识和不容触碰的底线。过界的“关心”，只会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推远。
周淮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没有拨打任何电话，他调出了团队的工作群。
“林段，上次那个金融中心的系统漏洞评估报告，发我一份。”
“王悍，新一批体能训练的器材清单确认好了吗？”
他试图用工作将自己填满，不然能怎么办呢，追上去么？拉住他，叫他带上自己。且不说陈弋会不会同意，关键这行为已然是越界了。周淮21岁遇见陈弋，现在六年过去，怎么没长大的反倒像是自己。
但若是这份被小心维持的平淡能继续维持，其实真相什么的，倒也无关紧要了。唯有这种方式可以麻痹痛感。
城市的另一端，陈弋站在一间能俯瞰半个城市、安保措施严密的顶层办公室里，气场已截然不同。
陆燃将一份更详细的资料放在他面前。
“查清楚了，是当年跟着你父亲打理东南亚线路的一个老会计的儿子，叫刘伟。想借着父辈那点模糊不清的老关系，走点捷径，顺便……或许也想探探你的虚实。”
探虚实么，倒也正常。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在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底下做事，即便陈弋是“他”的儿子。
陈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姿态慵懒，指尖轻轻点着那份文件。
“来做生意么，当然欢迎，就看他够不够格。”陈弋挑眉，嘴里带着笑意。陈弋脑中闪过六年前的那场火灾，那是他与父亲的最后一次对峙。如果能从这个人身上挖到点消息也说不准。
“看来是不够格了。”陆燃咧嘴一笑，“所以，按您的意思，叫他主动退出，逼他那个爱吹牛的老子出来现身说法。”
“东南亚那边，残余的网络清理得如何？没有这些，可不容易牵制那些叔叔伯伯们。”陈弋接着问，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核心。
“正在梳理，有几个老狐狸藏得比较深，不过……”陆燃把握着度，“迟早的事。”
“我一回来，他们坐不住也正常。”陈弋语气带着点期待，他跃跃欲试，“且等着吧。”
傍晚时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轻轻响起。
周淮几乎是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假装自然地问道：“回来了？晚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他顿了顿，补充道，“哥哥做的都好。”
“这套可不行哦，小弋。你今天……算了，去洗个手，很快就能吃。”周淮转身系上围裙，走向厨房。
晚餐时，气氛安静却并不压抑。周淮聊了些团队的趣事，陈弋偶尔会笑一两声。他们心照不宣地绕开了白天那个电话，以及所有与之相关的话题。
晚餐就这么结束了，周淮准备收拾碗筷，他自己的手机屏幕却亮起来。是一条来自一个久未联系、身份特殊的渠道商的信息。内容很短，却让周淮的目光瞬间凝固：
“周队，方便时回电。最近道上有些关于“陈家”的模糊风声，似乎……跟你那边可能有点关联。”
周淮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的陈弋。陈弋似乎有所感应，也抬眼望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轻轻一碰。
周淮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对陈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仿佛只是收到一条普通的工作信息。
“没事，你继续看书，小弋。”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