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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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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柏对一百年后的兰斯蒂联邦没什么感情,但同胞是无辜的。
她激烈拒绝,红发虫族只好一脸可惜,还十分人性化地舔舔下唇。
白柏问:“我们怎么过去吃饭?有飞船吗?”
红发虫族在虫母身前屈腿蹲下,温柔地凝视着。
直到他靠近了,白柏才发现这具男性身躯高大得惊人。
他蹲下来才只比自己矮一点。
仰望的目光忠诚而蕴含某种浓到发稠的情绪,他的喉结滑动,忍耐着说:“请您赐予我……驾驭我的殊荣。”
白柏的尴尬症秒发作,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后退几步,才惊讶地确认:“我,驾驭你?”
虫族简明扼要换词:“骑我。”
白柏:啊啊啊啊啊别说了。
但眼神情不自禁往他矫健的腰背和翘起的部位看去。
看了一眼,慌乱移走。
总感觉会长针眼。
虫族耐心地安抚虫母:“您现在的躯体太脆弱,无法进入宇宙。我会为您构建保护屏障。”
白柏松了口气。噢,啊,是这种“驾驭”啊。
她对虫族的了解十分有限,肚子又饿得开始发痛,便干脆地说:“好吧。”
红发男人张开双臂,身前浮动能量,等待虫母进入屏障内。
白柏看不见能量波动,见他打开手,以为是要抱自己。他面色平静,动作自然,难道她本来就该这样出行?
她咬咬牙,朝他走过去。
走到他双臂之间,白柏慢慢地抱住他一侧肩膀和脖子。
她有点想发抖,但手下的人似乎比她更早抖起来。
红发虫族惊诧迷茫地扭头望着她,表情像死了一样暂停。
白柏突然就不紧张了。她笑着催促:“干嘛,快点,我好饿。只能抱膝弯哦。”
一只大手贴上她腿弯。
白柏腰软背软,浑身过电一般。
另一个人抖得更厉害,肌肉像是失控一样随着皮肤颤动。
白柏见过他从一团肉糜便成人的样子,一点也不想再看一次,顾不上害羞,连忙喊停:“别抖了,正常一点。”
他立刻安静下来。
只是眼睛里的情绪加倍震动。他放下眼皮,看着自己触碰到虫母的肢体,心头升起残暴的古怪的情绪。
……为什么呢。
虽然这是自己的一部分。
但他还是好痛苦、好嫉妒、好幸福。好想撕扯这块有幸触碰母亲的部分。
白柏饿得开始不耐烦,右手抱着他的肩膀,左手轻慢地拍拍他的脸:“出发啦。你想饿死我吗?”
虫族惊惶回神,道歉:“我有罪。等喂饱您,再请您惩罚。”
白柏听不清后半句话。
因为虫族抱着她起飞了。
字面意义的,起飞。
虫族一手托着她的腿,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弹射而起。
速度比她见过的任何沉浸式过山车视频都要快,赶飞机超导弹,让人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张着嘴: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柏把肺活量喊空三轮,终于,比肺更脆弱的脑子受不了刺激,倒头晕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团柔软不失弹性的水床上。等视线聚焦,白柏慢慢爬起来。
四周空无一人。
但是不再是废墟了。
看上去是在一栋高楼的顶层,红色水床放在石砖上,面前是宽敞的楼顶花园,远处有一扇门。
空气清晰,阳光正好,绿意盎然,草坪上的洒水器正慢悠悠旋转。
白柏脱下鞋子,光脚走到草坪上。
凉,有点扎脚。
真新鲜。
她眨眨眼,看着脚下的草地出神。
在她小时候,好像也踩过真正的草地。
旁边传来水声,白柏好奇地顺着声音走了几步,竟然在草坪边看到一弧水池。
水池分开草坪,像溪流分开大地,只是里面没有鱼。
水面晃荡开琉璃一样的色彩,白柏看得出神,直到肚子传来一声悠长的鸣叫。
她立刻捂住肚子。
呼。还好没人听见。
说起来,虫族去哪……
白柏木着脸,脑袋又临时下线。
在视野边缘,那张躺着十分舒服的红水床,正逐渐变形。
不可怕,但是说不出的滑稽怪异。
光滑的水床上凸出五官和肢体,最后变回红发虫族
他恭敬地说:“我命人传菜?”
语言系统变得乱七八糟,不知道从哪学来这么奇怪的话。
白柏满头黑线:“上菜吧。”
“等等。”白柏发现这里没有餐桌椅子,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警告他:“我要坐正常的家具。”
虫族的脸上露出心碎的表情:“坐我不舒服吗?我怎样才能成为合格的坐具?”
白柏的耳根迅速窜上红潮,她的眼角和脸颊也烧起来:“滚远点!”
虫族听话地走开。
看来他的智商没有低到真的在地上打滚。
白柏想,那估计会很好看。
他不知道从哪里搬来桌子椅子。
纹理美丽的石面桌子,色泽润亮的木椅,一只手扛一个,轻轻松松地放在草坪上。
他绅士地拉开椅子,请白柏坐下。自己站在一旁,拍拍手。
白柏见他换了身西装,笔挺站立如同仆人,在阳光下帅得闪闪发光。一时间被这偶像剧一样的画面冲击,心跳快了起来。
不远处的门扉打开,几个身穿白衣黑裤制服的男人端着菜走来。
他们看上去很正常。
等他们走近了,白柏仔细观察。发现他们面色平静,神情镇定,她长舒一口气。
虫族居然这么给她面子,真的没有吃人。
他们放下碟子,揭开上面的保温罩,退到一旁,深深鞠躬。
白柏习惯地说:“谢谢。”
然而,他们仍在鞠躬。既不离开,也不起身。
白柏后仰,靠在椅背上,眉心皱起来,问虫族:“……他们怎么了?”
虫族恭敬回答:“还活着。”
白柏扯了下嘴角。
顾不上吃饭,她推开虫族,自己走到男人们旁边,拉起他们的头,扒拉他们的眼睛。
她的手指左右摇晃。
眼珠随着手指移动,生理反应还在,却像机械一样生硬死板。
白柏思考片刻,选中最近的男人,轻声说一句“不好意思”,用指甲在他手上狠狠一掐。
男人平和地看着她,直到白柏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更深地掐进入,他依旧一副温和的样子,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她的伤心。
几分钟后,白柏放弃了。
她神情低落地转身,猛然拿起一盘青菜,甩在虫族身上,质问道:“你干了什么!?”
高大的虫族低头看向她。
一具低等种族畸形的躯体。
她的手腕脚腕很细,脚趾小小的,像学习到的记忆里的糖果。
苍白的脸庞变得潮红,额前落下几缕碎发,虚弱得喘气时能听见鸣音。几滴汗珠挂在额头,眼周也蒸腾着热气,让他忍不住想舔吮,从头到脚,从鼻尖到脚尖。
她第一次展露攻击性,仍然让他觉得脆弱,不堪一击。
直白的欲望自本体和各处肢节生起,不知道从何而来,让他饥渴得快要维持不住肉/体。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把这道充满她气味的气体存在肉/体之中,用所有新生的细胞和器官反复品尝。
但还是好饿,好饿,好饿饿饿饿饿饿……
他的喉咙有点变形,声音尖锐卡顿,食欲占领留给谎言的脑部空间:“我吃了他们的一部分脑子。”
随着他开口,那些男人一齐抬起头,用无神的双眼盯着她。
许许多多的声音一起辩解起来:“低等种族不让我们进入。”
“好疼。”
“受伤了。不让进。”
“不给吃。”
“无知的低贱生物。”
“妈妈饿了。”
“妈妈不吃。我们吃。我们不吃。”
“我们吃一点。”
“主人不说不可以。”
“主人睡着了。其他的可以吃。”
“妈妈不让吃”
“主人,妈妈。”
“没吃饱。学会了。”
“妈妈饿了。”
白柏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像有一千只蚊子在耳边求她给点吃的。
“滚呐!”她捂住脑袋。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一股无形的意识,顺着她的痛苦情绪进入脑海。
白柏恍惚地抬起头。
那是红发虫族的意识。
明明是陌生的意识,进入她的脑海后却像她自己的一部分,如同孩子回到子宫,她突然读懂了他的想法和情绪。
像读一本童书,简单,直接,不失天真的残忍。
他抱着昏迷的她来到这颗卫星。
联邦人抵死不从,死活不肯放虫族进来。
于是,又一颗星球沦陷了。
她不给虫族吃人。他和他的身体就吃了人以外所有的生物。锦鲤、鸟雀、昆虫、哺乳类、爬行类……除了植物,他们不爱吃植物。
但还是不够,便去吃了一些人的脑子和其他不致死的肢体。
虫族可以通过进食学习食物的知识。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也明白她醒来肯定会生气。他试图把被吃过的食物装成原封不动的样子。
他成长得真快啊。
他甚至学会了欺瞒。
和为难。
他的意识进入了她的脑海,在这一瞬间,他也学会了如何用虫母能理解的方式和她沟通。
高大的西装男人满身菜叶和汤汁,在白柏面前俯身跪下。
他用双手和膝盖支撑自己,趴在地上,抬起头,塌着腰,像一条犯错的调皮小狗。
两只眼睛蓄满水,又害怕又委屈地求饶:“对不起。您先吃饭好不好?吃完饭,打我,杀我,把我喂给巢穴。”
白柏咬紧牙关不说话。
他膝行几步上前,用头去凑她的手。
像是被烫了一样,白柏抽回自己的手握住。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养过一条杂毛小狗。
实验员偷偷养在宿舍里,她偷偷去玩。
那是一条很笨的狗,把她的裙子咬得全是口水,叼着她的鞋子藏起来,把卫生纸巾当食物和玩具,甩得到处都是。
但它永远热烈地迎接她、喜欢她、拱到她怀里。
有一次,它玩疯了,求她摸摸的时候扑倒了她。
她骨折并且病发,试验区响起漫天红光与警铃。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见到实验员的小狗。
她甚至不能说,那是她的小狗。
白柏垂下眼,伸出手。
右手悬停在空中,刚摆出动作,一只红色的脑袋迅速昂起,顶住手心,把她的手拱得向上抬。
杂毛小狗的毛是粗硬粗糙的。
虫族的脑袋是柔软丝滑的。手感很好。
白柏大力地揉搓他的脑袋。
随后,手指往下。摸到他的太阳穴,然后是耳朵。耳垂软软,很好捏。脸颊光洁,皮肤滑腻。下巴滑滑的,没有胡茬,不过,她本来也没摸过男人的胡茬,不知道是什么手感。最后整只手盖在他的侧脸,拇指停在鼻翼旁,手心的凹陷与他鼓起的脸颊贴紧,小拇指的弧度与他的下颌线一模一样。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混合满足和幸福的笑容,刚要接着撒娇——
“啪!”
白柏收回手。
手心火辣辣地发热发痛。
她呼呼给自己娇弱的手心吹气,并不看身前被打出红痕迹,脸朝一侧歪的男人。
吹完手心,白柏轻声说:“再以任何理由伤害我的同胞,”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喉咙上,手指挣扎着往后,却被她强硬地按上去,“我会死在你手里。”
她露出一个微笑,读出刚刚顺便学到的东西,“一只高等虫族正在赶来。它比我更清楚,如何让你惨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