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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机赌注 ...

  •   雨势在祁江树进家门后迅猛发展,他站在落地窗前看星星点点的灯光被夜幕笼罩,乌云低垂,被闪电劈开缝隙,狭窄、蜿蜒的水流大肆冲刷着被炎炎苦夏烤焦的柏油路面,不久,大片的城区浸泡在漂浮水汽之中。

      浓密翻卷的阴云让祁江树不自觉想起了槐城,一座每到七八月份便会被倾盆泻下的雨水淹没的城市。差劲到极点的排水系统,凹凸不平总蓄着肮脏雨水的坑洼,祁江树对它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虽然槐城是内陆城市,但夏天高频降雨出现的时候,也总是会出现“谁说槐城没有海”的笑谈。

      北京也没有海。

      蛋蛋全程呆在车里,回家后连毛发也不需要擦拭,被送到办领养手续的宠物店寄养了两个月,对熟悉环境再次充满警惕的小狗乍一回来便低着脑袋四处闻嗅。

      翟星叶这架势今晚大概率要留宿,于是他打电话给楼下餐厅让送了两人份的餐,而后便走进浴室洗澡。

      “他们仨暴雨天估计过不来了,本来打算晚上陪你吃饭的,这下就咱俩二人世界喽~”

      翟星叶靠在浴室柔雾玻璃门旁的微水泥灰墙上,后脑勺一顿一顿磕在价值不菲的立体主义油画上,他一边回复急躁到对他进行信息轰炸的展樾,一边给祁江树口播实况。

      浴室水声倏地停了,没多久祁江头发半湿裹着浴袍拉开门,低下头瞥了一眼,淡淡开口,“饭别吃了,自己打车回学校睡。”

      “我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翟星叶狗腿子似的跟着祁江树进了客厅,快速转移话题,“这两个月感觉如何?有没有艳遇?”

      “有啊。”他长腿叉开,浴袍垂顺地搭在膝盖上,双臂环胸倚靠着身后的真皮沙发。

      翟星叶一开始确实是没话硬聊,祁江树肯定的回应倒真真切切让他浑身一震。

      四目相对,翟星叶先错开视线。祁江树暗自发笑,俯身摸过遥控器一气呵成朝翟星叶扔过去,“你还真信啊。”

      黑金花大理石茶几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肉蟹煲和配菜,祁江树还叫了份泸溪河绿豆饼的外卖,顺便加购了几盒桃酥,之前他很少吃豆沙馅料的食物,但年初蒋春杨带了两盒到排练室,他从里屋的休息室睡醒起来后肚子饿得难受,本来只是随手塞了一个垫垫,结果却一下子爱上了。

      明明统共两个人吃饭,可各式各样外卖袋不知不觉堆满了整张桌子。

      “你猪瘾犯了?”翟星叶一边玩手机一边看着他来来回回取外卖,瞠目结舌地问他,“又是甜品又是肉蟹煲,国外受苦了?”

      “甜咸永动机懂不懂?”

      “行行行,开吃开吃。”

      公司一般不怎么限制他们的饮食方面,搞乐队的要是这管点那管点,哪来的自由的灵魂去搞创作?

      虽然春夜乐队走的并非是偶像路线,但祁江树惊为天人的精致面庞还是免不了些刻板印象,尤其是在剩下四人也同样外貌出众的前提下,所以公司给它们谋了条中间路线去发展。

      苍郯娱乐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对于艺人的包装和宣传同样做得到位。与春夜乐队名气一同飞涨的还有官方号“春夜0711”,0711是他们乐队成立的日子,也是成员翟星叶的生日。

      不过祁江树出国的这两个月没有新素材,视频官号只能放出存货满足日思夜想等待更新的粉丝。平时官方号会拍摄他们排练的日常或是聚餐聊天的记录,按理来说新一轮巡演完毕后的重点应该放在新专辑的筹备上,从前期的确定主题到跟主创沟通意见,哪一步缺了祁江树都进行不下去,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也止步不前。

      祁江树吃饭间隙接了个经纪人打来的电话,一上来就催促他明天去公司开会,震惊之余他还是打趣地问出口,“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对面没什么感情地冷笑一声,“你机场图块满天飞了,我想看不到都难。”

      祁江树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随后匆匆丢下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翟星叶听到工作上的电话就打怵,电话铃声一响他就滚去卫生间洗漱了。

      吃饱喝足后祁江树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晕乎乎地望着天花板愣神,蛋蛋趴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呼吸声平缓地入睡了。

      电动窗帘缓缓收紧,全屋灯光暗淡下来,唯独投影仪幕布上的画面在忽明忽暗。拷贝到云盘上的高原纪录片他翻来覆去看了上百遍,却依旧是常看常新。

      自从新专辑的主题确定之后,他总是感到莫名忧虑。不全是对未知前路的迷茫与疑惧,更多的是蒙昧状态被打破的不安。作为歌曲制作者很多时候希望作品能被读懂,可被读懂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负担,他早已经不渴求心灵贴着心灵的交流,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做给自己看。他向来不是靠兴趣驱动的人,时不时的正向反馈和长此以往的坚持才是他走到今天的原因。

      祁江树从小要什么都有,又想要的都没有。

      他始终活在短缺中,活在伪装出的麻木里,也渐渐忘了原本的自己该是什么样。

      临近七月份,雨水渐渐多了起来,可学业繁重的大学生们的脚步可不会因区区暴雨而停驻。

      合上《卡利古拉》后,景至鑫站在图书馆大厅为瓢泼浇下的大雨而苦恼,前两天参加的读书分享会上景至鑫跟一位中文系学姐交换了自带的书籍,由于自己敷衍应对,交换给对方的书目是拣选专业书时不小心免密支付买到的,因为嫌退掉麻烦他才决定干脆留下算了。

      越想越愧疚,越愧疚就越控制不住去想。于是景至鑫专门挑了今天作为gap day,用来细细品读封皮破损、纸页泛黄、留白鲜少又字迹潦草的红皮书。景至鑫刚过午便提了杯咖啡来了图书馆,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今晚沉重得像人类的痛苦。”

      没事,吃根雪糕就不痛苦了。

      景至鑫穿梭在聚集了大部分积极备考的同学的走廊,踏进隔离开书本翻页声与笔触唰唰声的大堂,思绪翻涌间,先前静坐时的种种怨念幻化成漫无边际的黑暗,早已将整座城笼罩,踌躇不定时目光都像雾霾雨林中淅淅沥沥的雨,萦绕蒸腾起潮湿的水汽。

      景至鑫在还算天真烂漫的初中时期曾不求甚解地大肆阅读古今外文学名著,常常坐在万阅城五楼的冰地板上看得有滋有味,遗忘追上未曾掌握记忆规律的孩子,再加上不同语言翻译的转换本就难寻逻辑,这些名著于他无非是他久坐后站起时长裤便面藏着的褶皱,轻微抻扯看不真切效果,用力过猛又担心贻笑大方。

      学医之后似乎离文学越来越远,日常接触的也多是晦涩难懂的文字,诸如众多拗口难言的专业名词,能发动文艺细胞的场合也很有限,大概是给精心剪辑完毕的春夜乐队宣传视频编辑点睛文案的时候吧……

      其实最新视频的文案现在也没想好……

      景至鑫脑海里又浮现出《卡利古拉》的大致轮廓,很多文段他缺少切肤的理解,很少字句可供他变换利用,景至鑫的颀长身影在落地窗前显得格外瞩目,所以齐景沅几乎是一踩上楼梯就遥遥看到了他,馆内偶尔也有走动声,但他还是选择蹑手蹑脚慢慢靠近,走到一半又担心万一吓到他制造出噪音,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齐景沅折返回楼梯扶手附近,捞了把木椅坐下,又撑着胳膊给景至鑫发消息,一边看着手表一边注视着远处站立的少年,他捏着一沓书页快速翻动着,偶尔会随即停在某一页,皱皱眉头嘟囔几句后又重复刚才的动作。

      于是他悄悄立起手机快速按下快门拍了张毫无构图可言的照片,接着在他的社交平台发了个帖子,语气看不出急躁,不过内容倒是有趣。

      “猜猜这位帅哥什么时候会发现我这个宇宙爆炸无敌帅且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活泼开朗热情似火的中国十佳好舍友来给他送伞了呢?”

      齐景沅粉丝体量大,粘性强,又大多是学生党,尤其是大学生居多,帖子一发出去没多久点赞评论量就高得吓人。

      “看背影是小景啊啊啊啊啊,都好久没见了诶,齐景沅跪下谢罪!!”

      “齐景沅摄影社白进了?这给我们景宝拍成什么了?不过依旧看得出是个大帅哥嘿嘿嘿……”

      “就咱小景同学这个专注度,我猜一个小时,不对……站着是有点累,那半个小时吧。”

      “我猜十点半,闭馆了总不会还发现不了吧,齐景沅还是不够耀眼,还得练哈!!!”

      “我猜一秒,猜错了把小景送我家里,我家地址是xxxx~”

      齐景沅按顺序倒着回复了几条。

      “这么贪?北京送你好不好?(可怜)(可怜)”

      “今晚路灯都不要开,哥的光芒京大马路知道!”

      “言之有理(大拇指)”

      “我怕我光明正大拍被人看到以为我暗恋他。(狗头)(狗头)”

      “已跪。”

      景至鑫自认为此刻处境无比艰难,他要求自己势必要找出一句合理的合适的解释得通的句子,要像铆钉一样钉死十字架上。

      “我会为这个世界送上众生平等的大礼。”

      挑选结束,景至鑫甚至掏出手机输入上就点了发送,也没挑个有纪念意义的时间点,比如祁江树的生日来着,比如春夜成立日来着……

      发都发了,不纠结了。

      发现齐景沅的时候景至鑫依旧吓了一跳,不过时自顾自的,齐景沅低着头手指头噼里啪啦触着屏幕,并没有发现他发现了他。

      清亮的眼眸波光流转,景至鑫扬起嘴角小跑到齐景沅身边,可对方却一脸愁容,景至鑫伸出脚尖毫不留情地踢了齐景沅一脚,他哭丧个脸像个受难的苦瓜。

      “我又输了。”

      “你又赌了?”

      景至鑫这次用的力气更大,往上踢到他小腿。

      如果说互联网“赌神”有级别,那齐景沅无疑位列第一梯队。平均三个视频的产出必有一个是赌约失败后的惩罚视频,这大概比他期末考试不挂科的概率度还高。

      “你这次赌了什么?”景至鑫没好气道。

      “那个……”齐景沅磕磕巴巴,完全不像是先前那副意气风发的轻松样儿,“还没确定,要抽。”

      景至鑫咧开嘴假笑两下,接着抱拳调侃他,“那……祝你好运?”

      “哎!有没有良心啊!”齐景沅压低声音控诉,“我这么老远专程来给你送伞!!”

      “我开玩笑的。”景至鑫锤了两下胸口又指向他,“什么挑战我都配合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雨水变得断断续续,只有轰鸣的雷声不住地敲击着玻璃。

      祁江树房产很多,他住不了别墅,也不喜欢山庄,却又需要足够施展的空间,祁晓按照他的想法给他提前装好了这套房。

      祁江树的CBD大平层是春夜乐队长久以来的聚居地,翟星叶经常来借宿,花峤和展樾通常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蒋春杨三天两头跑去师父家的画室过夜,但一周总会过来那么一两次。

      祁江树举着手机刷社媒账号,一篇篇私信点开看。

      祁江树平时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会让很多人产生误解,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偶尔展露出的顽劣倒是更像真实的他自己。

      祁江树抱着个印着蛋蛋卡通头像的抱枕不自觉揉捏着,丝毫不担心饭菜的油污会随时飞溅上来。

      其实蛋蛋已经被波及到了。

      被祁江树毫不留情捏住了嘴筒子,蛋蛋水晶葡萄般圆溜溜闪亮亮的大眼睛盯着他,喉咙溢出委屈的哼唧声。

      “怎么变成小笨狗了?”祁江树拍拍他身侧的沙发,蛋蛋明白指令后敏捷蹦了上来,“宠物店给做法降智了吗?”

      “虽说边牧聪明得很,但谁让我们蛋妹是个大馋狗呢。”

      生活中会留意到很多东西,有些是不自觉的,例如班里毫无交流的某个口音很重的同学;有些是刻意的,例如此时此刻坐在便利店里,景至鑫下意识寻找与祁江树有关的一切,他纪录片里出现过的饮料,他排练室角落码放的抽纸……

      像是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寻宝小游戏,直到齐景沅拿出一个付过款的,包装怪异,甚至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物品让他大胆猜价格,他飘远的思绪才渐渐收拢。

      “不猜。”他笑着推拒。

      “切……”齐景沅坐在他旁边,随手将东西放在便利店靠窗的台面上,又拿出手机打开相机。

      手机上的构图他设计了好久,因为没带相机。他们宿舍四个人,大多活动集中在上午,天气也很给力,起码天气在齐景沅和另外俩舍友赶回宿舍之前都没有展露出任何不测气象。

      齐景沅从两点多开始午睡,一觉睡到五六点,隔着紧闭的窗帘,看不出室外的光景,但雨水滴落在乒乓球台上的声音不难猜测大概是在下雨,打开窗户向外看去已经是半个夜晚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图书馆?”景至鑫一手长按着手机开机键,用单手扣开易拉罐。

      刚还想问齐景沅为什么不给他发信息,实在联系不上也可以打电话,结果掏出手机就发现早已黑屏,长按了一会儿发现电量低到连开机都不支持。

      景至鑫没有带充电宝的习惯,手机电量即使低到离谱他也从没有过什么危机感,舍友每晚不等到手机充满电都不会安心上床,可他有时候手机甚至都忘到抽屉里。

      不到五点天安门广场升旗,他们起码四点出头就要到,天气预报预测凌晨依然有很大概率会下雨,而且现在不是暑假,全国小学生们还没放假吧……齐景沅先入为主觉得广场人应该不多。

      “你困吗?”景至鑫打了个哈欠问道。

      “我靠?你困了??”

      “有点儿。我这段时间快累死了。”

      “你什么老年人作息……”

      “我要是老年人作息我干嘛凌晨陪你看升旗?”

      “呜呜呜我恨我不能变成一张柔软的床,让你舒舒服服得睡。”

      “你有毛病?”景至鑫瞥了他一眼,用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满脸的鄙夷。

      齐景沅天生媒体人的直觉,他手机立马扬起,对着景至鑫还没转换的脸色就拍下了几张连拍。

      “我给你做成表情包,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景至鑫脖颈间残留着潮湿的水汽,白皙的脸隐有绯色,配合上不咋好看的脸色,活脱脱一个实用性极强的表情包。

      景至鑫扯扯嘴角,假笑两声,算作回答。

      不用复习备考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掌握时间感知方法里转移注意力在此时便相当合理。

      景至鑫连连打着哈欠陪齐景沅看他已经剪好但还没发布的视频,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他在摄影社述职演讲抖成筛子,骑自行车没刹住车摔进花坛,外卖被偷后半路变异发疯,以及一人搬两桶水步行上八楼……

      不看这些,景至鑫甚至不知道他生活原来这么……丰富?

      插科打诨的时间流逝得飞快。

      他们专门挑了个能大致观测出人流量的便利店,久坐不动地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景至鑫脑袋一沉一沉像在毫情感注入地磕头,他晕晕乎乎间连回宿舍以什么姿势入睡都想好了。

      可能是因为接下来的天气预报仍旧是阵雨,人谈不上多。

      虽然此时此刻是夏夜晚风送来凉爽,可保不齐下一秒就倾盆大雨成落汤鸡,不过齐景沅一向言出必行,很少计较代价,景至鑫又是处于无脑跟随的状态,于是两人顺着人流往里走,全程没回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随机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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