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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未名花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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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秋寒像块浸了冰水的布。光秃的枝桠在铅灰色天幕下伸展,几片枯叶瑟瑟发抖。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狠狠拍在窗上。学生们裹紧外套行色匆匆,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薄雾。连麻雀也缩着羽毛挤在檐下,偶尔发出干涩的鸣叫。
上课铃响过十分钟,高二(5)班的教室门被推开时,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锐响陡然顿住。
政远裹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单手插在冷硬的校服裤袋里,书包斜挎在肩上,步伐慢得近乎凝滞。同学们只是下意识抬眼扫了他一眼,目光平淡得像掠过一块陌生的黑板,没人多言——这个转来许久却始终疏离的少年,本就像教室角落的影子,掀不起半分波澜。讲台上的老师握着粉笔的手僵了僵,眼底翻涌着明显的惊讶,却终究只是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入座。
他径直走向座位,刚在椅子上坐定,身旁的谢临微就立刻倾过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藏不住的急切:“你昨天突然请假,是出事了吗?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到底怎么了?”
接连的追问像细针,轻轻刺在政远紧绷的心上。他垂着眼,长睫掩去眼底翻涌的痛苦,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酸涩,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才用同样轻的声音回应,语气听不出情绪:“处理一下我们极道团的事。”
“是你们极道团出事了?”谢临微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担忧,下意识往他身边凑了凑。
政远的指尖在桌下悄悄攥紧,指节泛白,后背依旧保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态,只是垂眸的弧度更深了些。痛苦像潮水般在胸腔里冲撞,却被他用极强的克制压得只剩一丝颤抖的尾音。他轻轻点了点头,嘴唇微动,只溢出一个字,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盖住:“嗯。”
教室里的暖气似乎抵不住室外的寒意,空气里浮着一层淡淡的压抑,谢临微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终究没再追问。
下课铃声刚落,高二(5)班的教室门就被推开,李砚川和周砚初快步走了进来,目光一扫就锁定了靠墙的座位。
“哥,你昨天去哪了?”李砚川几步走到政远桌前,语气裹着急切,“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
周砚初站在一旁,眉头拧着:“你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别硬撑。”
政远抬眼,指尖轻轻抵在桌沿,语气故意放轻:“手机落家里了,顾不上。我没事,就是处理点私事。”
“别瞒了!”周砚初声音沉了沉,盯着他,“出事就告诉我们,哪怕陪着你也行,为什么总自己扛?”
李砚川眼眶泛红:“我们是家人啊!到底什么事?你说出来。”
政远看着两人的担忧,叹口气,声音压得低:“极道团那边出了点事,我去处理了下。”顿了顿,他喉结滚了滚,补了句,“极道团的老大……出事了。”
教室里的喧闹猛地静了——附近同学都僵了僵,目光往这边飘,这消息像颗石子,在安静里漾开轻波。
上课铃要响,李砚川和周砚初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回自己班级。
这节课是班主任王老师的课。他推开门扫了眼教室,看见政远坐在座位上,松了口气,放轻脚步走到他桌旁:“政远,你状态不太好,是家里有事吗?”
旁边同学小声接话:“老师,好像是他大哥出事了……”
政远垂着眼没说话,指尖在桌下攥紧。王老师心里一沉——上周他大哥还来办公室,特意替政远请假,当时看着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事了?他放柔语气:“要是难受,就先回家休息,假我批。”
“没事,老师,我能上课。”政远声音有点哑。
王老师没再劝,转身回讲台。下课铃响时,“他大哥出事”的消息在班里传开,同学们凑着窃窃私语,目光往他那边飘。
政远没理会,起身走出教室。
下节是数学课,刘老师推门进来,看见政远空座位:“政远没来?”
“他下课出去了,还没回来。”
刘老师等了十分钟,座位还是空的,给王老师打电话:“政远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
王老师攥着手机起身:“你先上课,我去找他。”
王老师攥着手机起身,连忙联系了教务处主任和教导主任,三人兵分三路找人——食堂、厕所、操场、花坛角落,学校里能排查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始终没见政远的身影。
“男生宿舍还没去查,说不定躲在那儿。”教导主任话音刚落,三人立刻往宿舍赶。推开门的瞬间,果然看见政远和龙池坐在床边,两人见老师进来,猛地站起身,头埋得更低了。
“跟我们去教务处。”教务处主任语气严肃,没多问多余的话。
两人跟着三位老师走进教务处办公室,刚站定,王老师就皱紧眉头,语气里满是纳闷和责备:“政远,你为什么要逃课?逃课能解决问题吗?老师知道你家里出事了,心里不好受,但也不能用这种方式逃避啊!”
龙池站在一旁,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抬头看着这一幕,好像看戏一样,一句话也没说。
政远抬了抬头,声音依旧沙哑:“很抱歉老师,我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所以才想着逃课躲一会儿。”
“学习压力大老师能理解,”王老师看着他,满眼都是失望,却还是耐着性子说,“你家里的事老师也清楚,刚才就跟你说过,要是真的太累、太难受,想休息就跟老师说,老师肯定会给你批假,为什么非要选择逃课这种不良行为?”
他顿了顿,实在没心思再多说,摆了摆手:“好,你们先回去吧。”
一旁的教导主任目光落在龙池身上,语气笃定又带着不满:“肯定是你带坏了政远这个三好学生!要不是你,他怎么会逃课?说不定还是你威胁他的!”
龙池依旧没吭声,无所谓的转身离开,
两人应声走出教务处办公室,走廊里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龙池跟在政远身后,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满是愧疚——是我带坏了他吗?要不是我,他就不会被老师批评,也不会让老师失望……这个念头反复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越发自责。
到了教学楼大厅,两人各自走向不同的班级方向。政远推开门走进自己的教室,班里同学的目光瞬间齐刷刷投过来,带着好奇和窃窃私语,他却像没看见似的,径直回到座位坐下,垂着眼没说话。龙池则走向4楼回自己班,心里的自责翻来覆去,根本没心思听课。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李砚川早已在教学楼门口等着,看见政远走出来,立刻快步迎上去,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心:“哥,一起回家吧?”
政远抬眼,语气冷硬:“我不想去,你们先回,我在外面吃。”
李砚川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惫和冷意,没敢多劝,只是点了点头:“那你记得按时吃饭,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政远没停留,径直走向市中心那家城市集团旗下的高端餐厅——落地玻璃窗映着霓虹,内里装潢精致,和学校附近的小馆子截然不同。他刚找了个靠窗的卡座坐下,服务员递来菜单的瞬间,一道带着几分张扬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政远,你也在这儿?刚好,拼个桌一起吃。”
龙池端着刚点好的餐盘,没等政远回应,就径直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校霸的嚣张劲儿藏不住,却在开口时多了几分难得的郑重:“这次是真的很抱歉,是我带坏了你。”
政远抬眼,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菜单,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哈哈,这不怪你,反正都是我们一起做错的,又不是你单方面带坏我,别往心里去。”
龙池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嚣张的气焰瞬间收敛了些,眉头拧了拧:“话是这么说,但教导主任都把账算我头上了,而且确实是我先提的逃课。”他顿了顿,语气里的愧疚藏不住,“你本来是三好学生,要是因为这事受影响,我心里也不舒坦。”
政远合上菜单,叫来服务员下单,语气随意:“多大点事,逃课而已,下次不犯就是了。”他看向龙池,眼神坦然,“再说,我也确实想躲一会儿,跟你没关系。”
“不行,”龙池立刻反驳,语气里带着校霸特有的执拗,“以后我不逃课了,你也不准逃。我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不能再瞎混。”
政远抬了抬眼,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语气平静却戳心:“对啊,你父母每次都是为了你,才拼命工作。而且家里就你一个独生子,要是真考不上大学,最后还是得父母操心养着你。”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龙池心上,他瞬间没了刚才的大声小乎劲儿,攥紧筷子的手微微用力,眼底闪过一丝脆弱——最让他在意的就是父母的辛苦,他绝不能成为让他们抬不起头的“不正经儿子”。沉默几秒,他抬眼时眼神已变得格外坚定:“对,我不可能落榜。我爸妈怎么能有个不干正事的儿子?以后我肯定好好努力,绝对不让他们失望。高三时间不多了,得抓紧。”
政远看着他较真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嗯,好好努力,你肯定能考上。”
龙池重重点头,“嗯嗯”两声,低头扒起饭,之前的愧疚早已被不服输的冲劲取代。
两人吃完饭,并肩走出餐厅。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路边的车流人声热闹非凡,两人的脚步比来时更显沉稳。
两人吃完饭并肩走出餐厅,正午的阳光刺眼,沿着街道往学校走,刚踏进校门口,穿过教学楼旁的林荫道,走到操场边缘时,就看见曜辰正在篮球场上打球——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身形舒展,看见两人后,立刻停下动作跑了过来。
“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曜辰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年气,目光直直看向龙池。
龙池皱了皱眉,语气不耐:“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曜辰愣了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放软了些:“怎么了?是我姐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吗?”
“没有,”龙池别过脸,语气依旧冲,“我们前几天就分手了,我现在要好好努力学习,别来烦我。”
“原来是这样啊,”曜辰摸了摸头,没再多问,转身准备走,又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政远,“对了,政远,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政远抬眼,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语气冷硬:“对啊,我哥死了,然后呢?你想说什么?现在谁也护不了我,你该不会又想针对我吧?”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曜辰连忙摆手,眼里满是无辜。
龙池在一旁听着“我哥死了”这几个字,眉头拧得更紧,没再多说,率先往教学楼走去。政远和曜辰紧随其后,三人刚走到教学楼门口,上课铃声就刚好响起,各自转身走向自己的班级,渐渐散开。
这节是下午的第一节课,政远的座位再次空了出来。班主任王老师走进教室,看见那个空座位,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政远近期第二次缺课了,不仅老师觉得费解,班里同学也窃窃私语:“他怎么又不来上课啊?”“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没人能理解他的想法。
教务处主任得知政远又没来上课,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龙池。他径直走到龙池的班级,敲了敲教室门,示意龙池出来。
“主任,您找我?”龙池走出教室,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教务处主任皱着眉,语气严肃又笃定:“龙池,你老实说,是不是又你带坏了政远?他现在又没来上课,人都找不到!”
“我没有,”龙池立刻反驳,声音提高了几分,不耐烦更甚,“我这节课一直在好好听课,什么都没做!”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主任显然不买账,语气带着责备,“肯定是你威胁他了!现在他人不见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主任,你别冤枉人!”龙池气得攥紧了拳头,心里的气直接上头,“我真没做过!你不能因为他逃课就每次都怪我!”
主任冷哼一声,眼神带着警告:“你最好没撒谎,否则后果自负!”说完,便转身怒气冲冲地走出了走廊。
龙池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心里暗骂:操靠,凭什么每次都赖我?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政远刻意布下的算计,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他。
这几天,政远的行事越发张扬——不再单纯逃课,上课也全程心不在焉,甚至敢在课堂上直接跟老师顶撞,态度桀骜又冷硬。班主任王老师看着他一步步偏离正轨,眼底的失望越来越深,却又无可奈何。
与此同时,几个外校的混混突然找上门,在校门口叫嚣:“砚川二中的霸主是谁?出来跟我们比划比划!”
龙池正一头扎在书本里,满心都是赶学习进度,对校门口的风波一无所知。
几个外校混混在校门口横冲直撞,一副“老子最牛”的嚣张模样,嘴里嚷嚷着:“砚川二中的校霸是谁?少废话,赶紧出来!别藏着掖着,我们倒要看看,学校里的所谓‘霸主’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们本就是没事找事,觉得自己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学校里的校霸根本不值一提,就是来挑衅找存在感的。
周围的同学见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政远——这几天他顶撞老师、逃课、行事张扬的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立刻有人起哄:“政远,你不是挺拽的吗?对老师都敢直接顶,逃课打架样样来,现在别人找上门了,有本事你去啊!”“就是,之前耍威风挺厉害,现在该露真本事了!”
政远抬眼扫了眼起哄的同学,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跟他们说一句废话,冷着脸站起身,径直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校外的空地上,一场混战很快爆发,具体的打斗过程没人细究,只知道最后是政远带着一身戾气走了回来,外校混混则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打赢这场架后,他“不好惹”的名声彻底传开,连本校同学都私下议论:“现在龙池都专心学习了,二中的新霸主明明是政远!”“他是真敢啊,不管是跟老师对着干,还是跟外校混混打架,都不带怂的!”
周一早上的操场边,阳光刚洒满跑道,漱月突然拽了拽政远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兴奋:“政远哥,你看那边!”
政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四班一个男生正往操场走来——身上穿的校服和他一模一样,内里却搭了件蓝色鲨鱼外套,而政远常穿的是黑色款的鲨鱼外套,款式几乎没差。
漱月凑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你看他穿的,跟你简直是同款不同色!也太像了吧!”
“哪里一样?他那是轻薄款,我这是加厚的,连材质都分不清,模仿也要做点功课吧。”政远眼带着嘲讽,
漱月凑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嗤笑一声:“对啊,模仿不到位永远是低仿版!”
说完,他们三个便转身往教学楼走去,准备上课。
政远成为二中新霸主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龙池耳朵里。他握着笔的手一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心里满是纳闷:“啊?他为什么是校霸?我现在不是了?”
他盯着书本上的公式,心思却飘远了——以前在二中,校霸的位置明明是他的,政远凭什么突然抢走?
“该不是他故意让我专心学习,趁机抢走我的位置吧?”龙池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以前我在他面前,搞不好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
不过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先好好学习,等毕业后,我绝对饶不了他。反正他大哥也死了,看他还能得意多久!”
压下心里的火气,龙池重新将目光投向书本,只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力道,比刚才重了许多。
高二五班的教室里,课间的喧闹还没散去,悠悠转过身,凑到谢临微耳边,语气里满是好奇:“哎,政远真的成二中霸主了?他就不怕龙池报复他吗?”
谢临微抬了抬眼,语气平静却带着笃定:“他为什么要怕?在七中的时候,他就是实实在在的霸主。从小学到初中,再到之前的高中,他就没缺过‘校霸’这个头衔。”
“啊?是这样啊!”悠悠恍然大悟,眼里瞬间多了几分佩服,“那也太厉害了吧,我是真服他!”
另一边的高二三班,关于政远成为新霸主的消息也在私下传开。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满脸疑惑:“真的假的?政远居然成霸主了?他刚来没多久吧?”“之前不一直是龙池吗?怎么突然就换了人?”
曜辰坐在座位上,听着周围的议论,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暗忖:他突然抢下校霸的位置,是专门针对龙哥吗?之前龙哥和他还一起逃过课,现在闹成这样……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整个上午,学校里到处都飘着关于“新霸主”的讨论,同学们眼神里满是好奇,私下里最期待的,莫过于政远和龙池什么时候会因为这个“位置”撕破脸、打一场。
随着最后一节早读课的铃声响起,喧闹渐渐平息,上午的时间,就在这满是猜测和期待的氛围里悄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