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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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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律开始流动,前奏宛如一位幕后黑手在耳畔沉声呢喃,人群抬着头仰望,每一拍重音像是钉在他们的心上。
节奏骤然加快,步步紧逼,又突然放缓,是仁慈的给你留出喘息的机会吗?
不,他右臂沉稳牵引,弓毛在琴弦上自然弹跳,短促均匀,连续三段急强奏跳弓像戈鸣、像裂帛,像呵斥、像诘问。
旋律再度舒缓绵长,像是在你面前调笑着来回踱步,你却无言以对。
旋律重复,却更加高昂更加急促!高音仿佛一把利刃,正面插入你的肺腑,剖出你漆黑的,肮脏的心肝,将上流社会的虚伪与罪恶曝光在上城区独占的太阳之下!
最后一个音是泛音,晏归左手轻触琴弦,弓毛轻快划过,如匕首轻吻咽喉时,似轻笑,似叹息。
曲终,他身形微微后仰,眼睑半垂着俯视下方,眼尾的红色小痣如迸溅的鲜血般艳丽。台下一片寂静,竟无人敢动;片刻后,大厅侧面沙发区率先鼓掌,众人才恍然回神,激烈的掌声响起。
“他是谁?好有压迫感的独奏。”
“宴会前邀请信上只写着有迪拉恩的小提琴独奏表演,是他吗?”
“不是,那个迪拉恩不过是个附庸风雅的小白脸,被他背后的金主包装出来的玩物罢了。”
“那他是谁,我愿意邀请他去我的私人宴会上演奏,衣着布料可以适当少点。”
“哎呦,那你可得早点下手,想邀请他玩玩的人肯定不少。”
台下的人们蠢蠢欲动,各自唤来侍从询问这位小提琴独奏家的来历,不少对自己财富和地位有底气的人更是想知道独占他的代价是什么。
但问来问去,似乎没有人清楚他的来历。多么神秘多么优雅,激得那些自诩风流的上流人士血液都开始沸腾,刻在骨子里的傲慢让他们默认一切都可以被占有,美好的花瓶美在此刻,而最美的瞬间在于他被摔碎的瞬间。
异变再起,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领着一群安保人员冲出来愤怒地大喝:“他是入侵者!快抓住他!他抢了我的邀请函,抢了我的独奏机会!”
可怜的迪拉恩终于从那一针药剂的药效中挣扎醒来,费劲心思证明了自己的身份,狐假虎威的跳出来叫嚷着,他刚刚已经收到了金主的通讯,金主丝毫不关心他的下落,只饶有兴趣的打听着那个假冒者的身份,真是该死。
大厅里越来越骚乱,晏归唇角突然勾起,朝着大厅侧面角落眨了眨眼,优雅地微微弯腰,行了一个谢幕礼,聚光灯渐缓熄灭。
片刻后,大厅的灯光重新明亮如初,唯有露台上不见人影,迪拉恩嚷嚷着让安保分散开来堵住各个入口。
兰锋皱眉看着露台,抬手拿起酒杯晃悠几下,猛然松手将其砸碎在地上,玻璃乍碎的声音让有些骚乱的大厅静了下来。
“什么下三滥的脏东西,竟敢在这里吵吵嚷嚷?”
迪拉恩气愤看来,满腔怒火却在那双青蓝色眼睛下瞬间冻结,上城区没有人不认识这双眼睛。
迪拉恩只能凑上来点头哈腰:“兰锋少爷,我是为了各位的安全着想,那个入侵者来路不明,谁知道是不是来暗杀哪位的?”
兰锋眼睛微眯,一副傲慢无礼的跋扈样:“你是在对我说教?”
迪拉恩心中满是不屑,却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不敢,我……”
“聒噪,滚远一点。”兰锋直接开口打断,并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又在他耳边轻声威胁:“你背后的人都不敢在这种场合反驳我,你自己好生掂量,嗯?”
迪拉恩暗自咬牙,金主本来就快对他失去兴趣了,要是真惹了这位,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好觍着脸致歉,随后憋屈的悄悄离开。
兰锋看着这些表面恭敬的上流人士,刚舒缓一些的心情被破坏得彻底,只觉大厅里沉闷得恶心,索性离开大厅沿着小花园的小径漫无目的地散步。
这场绵绵不绝的小雨终于停了,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清新与微酸。
盖斯利家族古老的书库里,关于自然的科技书籍上曾记载,酸雨是因为污染而形成有害自然现象;但在上城区情况截然相反,污染防治出现困难的时候,气象局会在人工降雨中加入这种摆脱不了酸味的清洁剂,带着酸味的雨水会混着沉降的污染物涌入下城区,那是下城区的人们不可或缺的生存资源。
洗涤干净的上城区,洗涤不净的酸味。
耳畔有细碎的风声响起,他骤然抬手用双指夹住冲侧后方飞来的袭击物,是片树叶。
兰锋回头仰望,小径旁的树梢上坐着一个人影,背靠着树干,一条腿弯曲踩着树枝,一条腿自然垂下,手里把玩着几片微微泛黄的树叶。
“晏归。”兰锋语调微沉,唤出这两个字时带着微不可差的郑重,“你不该来这里。”
晏归不置可否,只抬手又向他飞射出一片树叶,直直插进兰锋的头发:“这棵树快死了。”
兰锋又开始皱眉,将树叶从发间取下握在手中:“什么?”
又一片树叶飞来,兰锋的头发仿佛是一个靶子,树叶插在了同一个地方,十环。
“这棵树快死了,因为他们完全不合理的种植方法。”
兰锋眉头皱得更深了,再次伸手将发间的树叶摘下:“哪里不合理?”
下一秒,又一片树叶出现在同一位置,十环。
“不止这棵树,这一片的植物都生活畸形,种植过于密集,植物间又有相克,上层乔木占尽了阳光却根茎虚浮,下层草本根茎密布互相伤害却不见天日,中间灌木不上不下苟延残喘。”
晏归坐在树上面无表情,仿佛树叶飞镖不是出自他手。
兰锋将头顶第三片树叶摘下:“既然都这么痛苦,就该铲除这片花园所有植物,长痛不如短痛。”
没有第四片树叶飞来,兰锋的眉间皱纹却更深了。
晏归随意的张开手,指尖的树叶片片落下,他漫不经心的垂眸看着这些树叶:“它们只是被花园束缚住了。”
兰锋也盯着那些飘落的树叶,好像它们的落点不该是地面:“那你呢,你会被束缚吗?”
晏归眉梢微挑,将目光投向兰锋:“尚且未知。”
尚且未知,是能够束缚住他的事物未知,还是束缚他的事物诞生的时间未知?
兰锋紧了紧手中的树叶,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上:“你不该来这里,会被盯上的。”
“已经被盯上了啊。”晏归看向小花园的几个入口,骚乱声渐起,安保人员已经逐渐包围了这里。
兰锋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树叶装入西装内袋,环顾四周,随即面色有些凝重的抬头:“你快先藏起来……”
话语戛然而止,树梢上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
消失得这么快,他甚至没来得及要一个联系方式。
兰锋不自觉的撇嘴,继续向前,朝着出口前进,他没有继续张望,以免暴露那个失踪得飞快的入侵者。
保持警戒的安保队长远远看见这位继承人靠近,连忙快走两步扬起笑脸准备迎接,突然面色大变惊恐出声:“兰锋少爷小心!”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袭来,兰锋瞬间拔枪欲转身射击,一只手从侧后方掐着他手腕一拧又朝着指尖一探,微凉的掌心紧贴他的手背,将要下压的扳机被食指紧紧卡住,另一只手从颈侧绕过,冰冷的金属贴着颈动脉。
随即,熟悉的香味从后方笼罩而来,他靠进一个危险又平淡的怀抱中。
“小少爷,我突然想邀请你,想不想出去玩玩?”
……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兰锋实在想不明白,他是盖斯利唯一继承人,他正代表家族出席宴会,他今天晚上还预备毁灭世界。
而此时他作为被绑架的人质,刚凭借着伪装的嚣张跋扈面具强行索要了一艘小型飞艇,此刻更是全力驾驶着谈判来的小型飞艇甩脱后方紧追不舍的执法队,副驾驶安稳坐着的绑匪正对着智脑敲敲打打。
是逃亡吗?还是私奔?
兰锋一个急转弯,飞艇贴着摩天大楼的墙面擦过,猛然下压拉杆,飞艇骤然上升拉出足够的攻击距离,他眼神狠利,抬手就要砸下攻击按钮。
侧方一只手探出稳稳捏住了他的手腕,掌心仍然微凉,似乎当下紧急的氛围不曾影响分毫。
“别慌。”
晏归漫不经心地敲下最后一个键位,飞艇上的监视屏幕上清晰可见后方的执法队突然全部急停,悬浮在空中动弹不得:“都是打工人,大家都不容易。”
“上次你可没有这么仁慈。”
“上次是他们有错在先。”
飞艇在自动驾驶,兰锋注视着晏归,手腕仍然陷在晏归手中一动不动,仿佛忘了收回。
上一刻他们还在小花园里密谈,一个在树上侧坐一个在树下停驻;再上一刻他们在宴会大厅,一个在台上演奏一个在台下聆听;而此刻,他们肩并肩坐着。
几次见面,他好像对眼前这人多了些了解,又好像完全没有理解,这位突然出现在他世界的神秘人,外貌惊艳得让人见之难忘,带着凌厉的冷意,黑色眼眸深处却带着与这个混乱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平静和淡漠,仿佛万事不入心,没有事物能够让他停留。
“为什么,会让你想起蝴蝶?”青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色泽浓郁鲜明,像春天的山岭与蓝天交接之处,弥漫的雾气晕染模糊,相互交融。
“青凤蝶,和你眼睛的颜色很相似,寓意着自由和爱情。”乌黑眼眸投来注视,深邃神秘,仿佛包容了一切。
“你亲眼见过?”
“我……似乎曾经养过。”
晏归松开握着兰锋的那只手,微凉的温度远去了。
兰锋压下莫名其妙升起的想要挽留什么的欲望,继续驾驶着远离,飞艇内一片安静。
太安静了,兰锋有些别扭,没话找话:“接下来我们去哪?”
“没有计划。”
“没有计划?
“是的。”
“可是你之前问我想不想出去玩。”
“我们已经出来了,还玩了一场追逐战。”
兰锋再次侧头看着晏归好看的侧脸,他理性地知道眼前人来历不明,一切都太神秘太危险,远离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
“既然你没有计划,那就我来安排吧。”
晏归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扬了扬眉梢,偏过头来,眼底的淡漠都散了点,隐隐透出些许兴味:“你名下有座森林庄园?”
兰锋怔然的望着那双如墨的眼睛,下意识点了点头,又突然垂眸敛眉:“只是名义上属于我,我目前对我的财产并没有太大的掌控权。”
他从前对此毫不在意,他对整个世界都不在意;但此时此刻,他开始担心那双眼睛里出现失望的神色。
“因为暂时不喜欢吗?”没有失望,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就好像他眼里没有什么权利抗衡,没有什么财富倾轧,不去拥有,只是暂时还不喜欢。
人工降雨后的天不见一片云彩,月光、星光与霓虹灯的炫彩光一同洒在兰锋身上,色调冰冷,却暖得他心颤。冰封依旧的高山冷泉被融出春天的第一滴泉水,滴得兰锋青蓝色的眼瞳泛起微不可差的波澜。
121突然出现:[观测完毕!哥们我们接下来去哪。]
晏归:[不知道。]
[不知道?]
[或许反派为了拯救世界,决定暂时和主角一起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