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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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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
不过半日的暴雨,温度已经降到只有几度,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机器操控的车在马路上兢兢业业进行排水工作。
地下车库里没有恒温系统,张嘴能哈出冷气,孟时黎靠在自己的车上点了根烟。
他看着裴悸打开后座的车门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然后关上门朝他走来。
孟时黎站直了身子,看向裴悸的眼神有些怪异,“不是,你还真救下那个beta了?”
他仔细回忆了下方夏的长相,结果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有点白。
“你瞧上他了?”
裴悸说:“只是看他可怜。”
孟时黎嗤笑一声,“你会有同情心那种东西?”
裴悸推了下眼镜,声音温温和和,“我一向良善。”
孟时黎差点吐了出来,“你这话也就骗骗别人,我还不知道你……”他把烟掐灭了丢垃圾桶里,“虽然那个beta暂时保住了一条命,但落在你手里,有时候还不如死了痛快。”
说着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破事,你就跟个瘟神似的,靠近你准没好事,这破地方我是再也不想来了。”
孟时黎上了车,他拿起终端输入终点,想了想,降下车窗朝裴悸道:“不管你对那个beta是什么想法,玩玩归玩玩,可别搞出别的幺蛾子,他不仅是个beta,还是边城的人,要是被知道了,裴家不会放过你的。”
裴家……
裴悸捏了捏指腹,缓缓勾出一个笑来,“裴家又算个什么东西?”
孟时黎:“……”
哥们,有本事你到裴家也这么说。
他懒得再跟裴悸多说一个字,车子扬长而去,留给他一个潇洒的尾气。
裴悸在原地站了快半分钟才回到车边。
车窗降了一半,里面的方夏换回了自己宽大的卫衣,戴着帽子靠在另一边的窗上,下颌缩进衣领里,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裴悸抬手拉开车门,车门拉动的声音响起时,坐在里面的beta抖了抖,缓缓抬了抬头,瞧见黑色的西装衣角时又把目光放下去。
原本宽敞的后座加了一个裴悸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alpha没注意到,方夏感觉狭窄空气里的信息素含量过于高了。巧克力味太甜了,甚至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酒香,闷在开着空调的车里,熏得他头脑发晕,手脚发软。
后颈微微发热,方夏有些难受的换了个坐姿,他张嘴想提醒男人收收自己的信息素,但想着他现在是个beta又闭嘴了。
beta是闻不到信息素的,哪怕闻得到,空气里的这点浓度也不至于让beta闻到。
裴悸启动自动驾驶,车子朝着城区别墅的方向开去,闪电如利剑划破夜空,夜里的雨大得像要把世界给淹没。
车里的氛围却很安静。
方夏不说话,裴悸也不说话。
最后是向来沉默的方夏最先受不了这种氛围主动开口。
“今天多……多谢你……”想着那日裴悸在门口的自我介绍,他补充,“裴先生……”
裴悸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笑了一声,“为了救你,我可是得罪了宋家,你一句谢谢就完了?”
方夏有些难堪地咬住唇。
他沉默了会,最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脱下盖着头的帽子。
青年手指细长,日日在水里泡着,指尖发皱泛白,指甲泡软了裂开,被修剪得坑坑洼洼。
他在裴悸面前低着头,用那只细长的手撩开散在脑后的碎发,露出自己干瘪的腺体。
“我是beta,裴先生。”
beta也是有腺体的,只是比起omega和alpha的充盈,beta的腺体就如同一口枯井,随着年龄的增长日益萎缩,直到干涸到没有一丝信息素,最后缩进皮囊,仿佛从未长过这个东西。
裴悸看着那个干瘪的腺体。
它那么小一个,如这个beta一样枯瘦,就像世界上其他千千万万个beta的腺体一样,成为一个被主人遗忘的器官,逐渐消失掉。
可偏偏裴悸从里面闻到了合欢香。
明明是花,却透着水果似的清甜,源源不断地从这个干瘪的腺体里冒出来。
裴悸面上端着,尖牙却在腺体露出来的瞬间冒了出来,他身上的信息素瞬间变得狂躁,缠上在他面前低头的方夏,甚至还恶劣地从那个可怜的、干瘪的腺体上蹭过。
方夏没上过生理课,不然也不会傻到在一个alpha面前露出自己的腺体。他更不知道的是,陌生的信息素从他腺体上蹭过去的举动已经跟性骚扰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觉得有点难受,车里巧克力的香味又浓了一点,那些甜腻的味道从他可怜的腺体上蹭过时,方夏敏感的抖了下,为了验证自己真的是个beta,他压住那点让他本能有些不安的悸动,称得上是乖顺的……
在裴悸面前低着头。
然后他听到了男人的笑声。
很轻的一声,懒洋洋的,拖着调子。
在方夏有些发愣的时候,裴悸帮他把帽子戴上了。
“说得像是我对你有所图一样,本来就不是你做的,我只是见不得他们这样冤枉人罢了。”
黑发散落下来盖住方夏的眼,发尾落在眼尾,有些刺挠,他眨了下眼睛。
裴悸又说:“再说了,我们不是邻居吗?”
方夏想,裴先生真是个好人。
他终于没那么怕裴悸了,抬头往他那边看。
男人还是高,加高的车他坐里面头几乎快顶着车顶,长腿似乎有些难伸展开,于是翘着二郎腿交叠在一起。
雨落在车窗上噼啪响,巧克力香融化在暖洋洋的温度里,方夏缓缓松开攥紧的手。
他喃喃的,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裴先生,你是个好人。”
裴悸顿了下,镜片将他眼底的光都收敛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好人么?”
车子停下,他从门把手边抽出备用的伞递给方夏,“到了,回去吧。”
方夏扭头,在黑沉的雨幕里看见了别墅。
他接过伞,正准备下车,忽然又顿住,“那你怎么办?”
裴悸说:“我去地下停车场。”
方夏在心里骂自己像个傻子,他抿抿唇,小声的跟裴悸道谢。
裴悸看着他撑着伞离开了车,风雨很大,瘦小的beta靠着一柄伞艰难地在门口矗立,等了快五分钟,里面的机器人才给他开门。
雨太大了,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回到家方夏还是变成了落汤鸡。
关上门的时候他扭头朝外面看去,刚刚停在门口的车已经不见了。
方夏把伞撑在地上晾干,回房间找衣服去洗澡。
笨笨跟在他身后。
“天气预报显这几天会有流星雨,今日无雨,夜空云层稀疏,是个观星的好天气……”
方夏伸手一拧,衣服上的水哗啦啦淌了一地。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厌其烦地重复,“笨笨,这是十年前的天气预报。”
笨笨又卡了。
“祝您生活愉快。”
“祝您生活愉快。”
……
方夏的发情期到了,他洗完澡才发现事情不对。
腺体的温度高得吓人,等到陌生的情潮席卷着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他第一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弯腰从里面找出买好的抑制剂。
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裴悸信息素的原因,他这次的情况比之前都要严重,手脚软到一点力气也没有,眼睛雾蒙蒙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方夏挣扎着给自己推了一针。
但热潮并没有褪去。
残缺的omega也是omega。
他的腺体依旧渴望着被人安抚,他束缚在宽大衣服里的身躯依旧在渴望拥抱,比起冷冰冰的抑制剂,来自omega的本能让他渴望来自alpha炽热的拥抱和亲吻。
这是刻进骨子里的基因需求,哪怕方夏厌恶着这种关系,可一旦到了特殊时刻,他的身体却总是背离主人的意志。
他咬着牙,又给自己推了一针。
两针、三针……
直到第四针的时候滚烫的皮肤终于冷却下来。
方夏倒在床脚,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低着头数了数地上空掉的针管,发现自己把下个月的量都给用了。
比发情期更早到来的,是他空掉的余额。
他压着嗓子偏头咳了好几声,等到身上的汗逐渐冷却,才爬起来把地上的垃圾收拾了。
雨停了,人造月亮从屋后升起,地面上的积水被月光反射,像一面亮堂堂的镜子。
方夏站在客厅的窗边看着那面“镜子”。
像在看自己即将枯萎掉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