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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荆棘之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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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镇的秩序,建立在流沙之上。
加布里埃尔那日击退混混的行为,并未带来长久的安宁,反而像在沉睡的野兽耳边敲响了警钟。他这块看似软弱的“新肉”,露出了意想不到的硬骨头。
这日正午,阳光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却也照亮了街道上走来的不速之客。为首之人身形魁梧,脸上横亘着数道狰狞的疤痕,皮甲外罩着一件肮脏的、绣着扭曲滴血短刀图案的罩衫——那是“血疤”佣兵团的标志。他身后跟着四五名眼神凶悍的佣兵,步伐沉重,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径直朝着加布里埃尔的棚屋走来。
周围的流民如同受惊的鼠群,瞬间缩回各自的角落,连窥探的目光都充满了恐惧。
加布里埃尔正将晒好的药草收起,听到动静,缓缓直起身。他看到了那个标志,心沉了下去。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疤脸佣兵在他面前几步外站定,粗粝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加布里埃尔的脸,又扫了一眼他身后简陋却异常整洁的棚屋,最后落在闻声从屋内走出的清玉玲身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淫邪与贪婪。
“新来的,”疤脸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懂不懂黑镇的规矩?”
加布里埃尔沉默着,只是看着他。
“这片地方,归我们‘血疤’管。”疤脸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想在这里喘气,就得交‘保护费’。一个月,这个数。”他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二十个银币。或者等值的货物、女人。”他的目光再次瞟向清玉玲。
加布里埃尔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二十银币,在黑镇足以让一个家庭挣扎求生数月。这分明是勒索,是逼他走上绝路。他体内残存的骄傲在咆哮,但理智却冰冷地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身无分文,伤势未愈,面对的是一个盘踞此地多年的凶悍佣兵团。
“我没有钱。”加布里埃尔的声音压抑着怒意。
“没有?”疤脸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几乎贴到加布里埃尔面前,浓重的汗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那就用别的抵。我看你这窝棚不错,还有这个女人……”他伸手,似乎想去碰触清玉玲。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清玉玲肩头的刹那,加布里埃尔动了。他没有攻击,只是猛地侧身,一步挡在了清玉玲身前,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只手。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久经训练的本能,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
“别碰她。”加布里埃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绝。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之前的迷茫与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属于战士的警惕与凛然。
疤脸的手僵在半空,他身后的佣兵们瞬间握住了武器。气氛骤然绷紧,一触即发。
疤脸盯着加布里埃尔,似乎重新评估着这个看似落魄的男人。片刻,他缓缓收回手,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有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么交钱,要么……滚出黑镇,或者,把命留下。”
他重重拍了拍加布里埃尔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伤口一阵刺痛。
“我们走。”
佣兵们簇拥着疤脸,大摇大摆地离开,留下死寂的街道和无数道隐藏在阴影里、意味不明的目光。
加布里埃尔依旧保持着挡在清玉玲身前的姿势,直到那些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缓缓松懈下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峙,几乎耗尽了他积攒起来的所有气力。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清玉玲。
她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决定他们命运的威胁从未发生。她的目光落在他因紧握而微微颤抖的拳头上,然后抬起,看向他紧绷的脸。
“他们索要资源,并伴随暴力威胁。”她陈述道,语气如同在描述天气,“你的应对方式是拒绝与肢体对峙。这导致了冲突升级,并设定了最终期限。”
加布里埃尔看着她,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在她眼里,这一切依然只是一连串可以客观分析的“事件”吗?
“不然呢?”他有些疲惫地问,“跪下来求他们?或者……把你交出去?”最后那句话,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嘲弄。
清玉玲偏了偏头,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选项的可行性,然后基于她的逻辑否定了它:“将我交出不符‘帮助目标’的准则。下跪乞求效率低下,且无法保证结果。”
她顿了顿,看向加布里埃尔,提出了基于她逻辑的解决方案:“当前最优解是获取二十银币,或具备同等价值、可用于交换的物品。”
加布里埃尔几乎要气笑了。获取二十银币?在这黑镇,除了偷窃、抢劫,或者卖掉自己最后一点尊严,他还能从哪里“获取”?
“你说得对。”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意味,“是需要‘获取’。
他抬头,望向“血疤”佣兵团总部所在的方向,那个位于黑镇中心、由粗陋石材垒砌的建筑,眼神逐渐变得幽深。一些被他刻意压抑的、黑暗的念头,开始不受控制地滋生。
清玉玲看着他眼中神色的变化,没有出声。在她看来,目标正在“思考解决方案”,这是积极的信号。
【压力施加成功。】小零的声音带着愉悦,【看,玲玲,荆棘之冠已经戴上。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位前圣徒,是会选择被荆棘勒死,还是……亲手将它染血。他正在凝视深渊,而深渊,也在回望着他。记录下这一刻,他灵魂天平开始倾斜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