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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推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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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昀纠结了一会，最后把口罩扔进了垃圾桶。
在家里戴口罩显得更奇怪了，林晏之看见就看见吧。
苏昀刚把门打开一条缝，林晏之就扶着门框把门拉开了，他一边喘气一边说：“我能进去吗？”
“哦，哦，可以。”苏昀看着林晏之半个身子都要挤进来了，人家主动给他送作业，他再不好意思，也不能连门都不让人家进。
苏昀往后退了退，给林晏之拿了新拖鞋。
林晏之额头冒着细汗，视线直直盯着苏昀。
苏昀知道他在看什么，他扭过脸，破罐破摔般说：“我房间开了空调，要进来歇会吗？”
林晏之跟着苏昀进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了。
书桌上堆了一些课本，书柜上贴着卡通图案的便利贴，床的外侧是夏凉被，里面摊着几件衣服。
林晏之从书包里掏出厚厚的教辅书递给苏昀，苏昀坐在床上翻书，林晏之不问，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他一直都这样吗？”
苏昀以为林晏之会为了他可怜的自尊心装作不知道，他合上书，小声嗯了一句。
林晏之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昀以为这个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沉默不对，反抗不对，无解的，属于苏昀一个人的命题。
林晏之问苏昀是因为成绩吗，苏昀回答，这次是。
苏昀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教辅书的封皮边缘。
成绩是苏昀很不愿意提的一点，承认是因为成绩，就好像承认他是苏正德口中的废物一样。
林晏之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沓卷子放在书桌上：“今天老师把联考的卷子都讲完了，我批注好了。”说完又把卷子往苏昀的方向推了推，“你的卷子我也带回来了，现在开始讲题可以吗？”
林晏之近乎满分的卷子上写满了红字，如果把两份卷子对照看，就会发现林晏之批注的题目都是苏昀做错的。
苏昀的头垂得更低了，眼角渗出丝丝的泪，他闭着眼试图把眼泪赶回去，可惜眼泪也要和苏昀对着干。
是同情吗？当初林晏之对欺负他的男生说不要再欺负同学也是同情吗？
苏昀从来没有把家里的事向任何人说过，他以为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但是真正感受到这份情绪的时候，苏昀想，同情和怜悯也是一种在意吧，他拥有的本来就不多，可怜又怎样，施舍又怎样，被在意已经很好了。
苏昀吸吸鼻子，闷闷地说：“不用你管，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苏昀把林晏之的卷子推回去，开始赶人，“谢谢你帮我送作业，我想休息一会儿。”
林晏之呼吸重了几分，缓缓开口道：“给你讲题对我来说很轻松，而且下次大考就是期末考试了。”
“我可以帮你。”林晏之加重了语气。
“我不用你帮我，我不是小孩，不需要你插手我的事。”苏昀抬起头红着眼和林晏之对视，他声音有些大，说完便把头扭向一边。
林晏之的视线扫过苏昀的左脸，然后又垂下，语气带着几分歉意：“抱歉。”
过了一会，林晏之又郑重道：“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抱歉。”
苏昀皱着眉，后悔自己嘴太快，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他擦擦眼泪：“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麻烦你。”
不想成为任何人都会抛弃的累赘。
林晏之语气坚定回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麻烦。”
闻言，苏昀愣愣地和林晏之对上视线，林晏之没躲开，迎着苏昀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
过了几秒，苏昀眼睛转向别处，他挠挠脖子，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找了个借口：“好渴......我去倒杯水。”
苏昀磨蹭了一会，拿了两杯水回来，林晏之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接过水杯的时候道了谢，然后两人又开始沉默。
苏昀坐在床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腿，过了一会腿伸直手却不知道放哪里了，他抬眼看林晏之，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好像不让他讲题，他就一整晚都不打算走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昀觉得自己和小时候像极了，面对别人的好意，他的第一反应总是为什么。
林晏之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昀，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苏昀叹口气，妥协了，但语气上还要占上风。
他扁着嘴，装作责怪的样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允许你给我讲题了。
苏昀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晏之，过了一会林晏之突然福至心灵，把卷子重新摊开，问苏昀哪道题不会。
苏昀穿上拖鞋坐到林晏之旁边，伸手指了几道题。
从前，林晏之也经常坐在这个位置陪苏昀写作业，苏昀抄词语算算术，他就在旁边看书。
林晏之等得时间长了，苏昀就噘着嘴说作业怎么那么多，越急越写不好，他觉得耽误了林晏之的时间，然后林晏之又花时间哄他。
林晏之的解题步骤很详细，每讲完一道题都会耐心地问苏昀听没听懂，还在教辅书上圈了同类型的题。
苏昀的短板很明显，物理大题几乎只会写第一问，数学的立体几何和导数简直一头雾水，林晏之也不着急，一点一点地从课本上的理论开始讲起。
外面的天慢慢黑了，苏昀好几次想叫停都被林晏之打断了。
过了一会，苏昀推了一下林晏之的手臂，说：“讲好久了，你饿不饿？”
“你饿了？”
苏昀不说话，手还扶着林晏之的手臂。
“好，休息一会。”林晏之把笔盖扣好。
苏昀心满意足地趴在桌子上发呆，思绪像风筝一样飘到很远的地方。
苏昀问：“林晏之，你当时为什么突然转学啊？”
台灯的光轻轻地穿过他们相隔的缝隙，林晏之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长长的睫毛眨了几下。
“因为我爸妈离婚了。”
苏昀僵了一下，他有猜到一些，小时候林晏之的父母总吵架，林晏之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躲在苏昀房间。
相隔的缝隙逐渐消失，书桌下，苏昀用膝盖碰了碰林晏之的大腿，然后伸出食指戳着林晏之的手：“辛苦你了。”
林晏之的手指动了动，嘴角弯出一个标准的笑。
苏昀知道，有些事就算过去很久也没办法轻松地向别人讲述全部。
“那你不会走了吧？”苏昀把手指收回来继续环抱着自己。
林晏之点点头：“我一开始就不想走。”
苏昀不知道说什么，长大后他一直希望陈倩和苏正德离婚，他认为离婚对陈倩和自己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苏昀想到以前和林晏之拿着水彩笔在他的房间画画。
太阳，房子和大树。
林晏之熟练地在房子前画了三个小人，画完又打了个叉，他问苏昀离婚是什么意思，苏昀想了很久，说是爸爸妈妈不要我们的意思。
眼泪滴在画纸上，太阳下了一场荒谬的雨，那是苏昀印象里唯一一次看到林晏之哭。
苏昀赶在苏正德回家之前送走了林晏之。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也许和林晏之在一起总会想起从前，也许是他们都窥探到一些对方隐藏的秘密。
苏昀的心异常平静，甚至有一丝诡异的放松。
放松来源于他意识到林晏之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完美”。
苏昀转身上楼，他家在五楼，爬到四楼的时候，苏昀总会倚在扶手上休息。
伴着心跳的节奏，诡异的放松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不安。
父母离婚、去外地生活、在高二下学期突然转校，一直都是林晏之一个人。
苏昀喘了几口气，抬脚爬到了五楼。
卧室里重新安静下来，苏昀坐在书桌前看着林晏之留给他的卷子，红色的批注密密麻麻，他掏出手机，点进林晏之的聊天框。
一口苏：【谢谢你给我讲题】
lyz：【不用谢】
lyz：【明天见】
苏昀没回复，过了几秒他重新解锁手机，大拇指停留在那句“明天见”，他关上手机，埋头复习林晏之讲过的题目。
没过多久陈倩提着菜回来了，苏昀帮着摘菜打下手，苏正德下班晚一些，留好了饭苏昀就回了房间。
没过多久，熟悉的开门声响起。
苏昀把手机扣住，他闭上眼调整呼吸，试图屏蔽外界的任何声音。
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题目，苏昀依旧毫无头绪。最后他戴上耳机，把音量调整到可以盖过陈倩和苏正德说话的声音。
没过多久，卧室的门被人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向他慢慢靠近，苏昀有些后悔戴上耳机，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数不清节拍。
窗户被打开了一半，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回房间就把窗户关上，什么毛病？写作业怎么还戴着耳机，是写作业呢还是玩手机呢？”
苏正德的声音终于出现，苏昀如释重负般摘掉耳机，攥着笔在演草纸上抄着上一道题目的答案。
“下次考试，我必须要看到你的进步。”苏正德站在苏昀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苏昀点头，苏正德没再发出声音，转身走出了房间，没有关上门。
没有关上的门，是监视苏昀很多年的摄像机。
苏昀看向门外，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玄关和沙发的一角，可是只要有人经过他的房门口，就可以看到屋内的全部。
苏昀默默划掉刚才抄在演草纸上的答案，瞥了一眼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