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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谎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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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洇的湖,蓝洇的竹林,还有蓝洇那间铺满晨光的套房。梁写林记忆里有关蓝洇的一切,都和祁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是很想当面问一问祁珃,但绝不是这种关键的场合。
或许今晚祁珃不在蓝洇。
就算他在,两人也未必会遇到。
可梁写林还是没来由一阵焦躁。他脊背笔直僵硬,双手搅在一起,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季柏峥察觉出异样,掰开他手指却摸到手心里一层冰凉的薄汗。
“只是换个地方,怕成这样?”季柏峥语气不快。
“怎么会…只是一想到时间越来越近,心里有些忐忑。”梁写林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
“刚还说不紧张。”季柏峥心生怀疑。
“是不想你担心。”梁写林语气诚恳。
季柏峥皱眉看过去,觉得不像撒谎便低声安慰:“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放轻松。”
说完抽出湿巾给梁写林擦拭手心。
“我自己来吧。”梁写林感到有些尴尬。他想接过湿巾却不见对方松手,只好摊开掌心,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似的。
接受季柏峥细致的服务实在是又舒适又难熬的事。季柏峥擦干了手却不放开,托在眼下从掌根到指尖仔细地摆弄。
梁写林指缝又热又痒,只得笑着问:“你还会看手相吗?”
“懂一些。”
梁写林好奇:“看出什么了?”
季柏峥拽过他手腕:“过来,我告诉你。”
梁写林心中一紧,随即顺从地贴过去,把耳朵凑在他嘴边。
“从这双手就能知道它的主人有多好看。”季柏峥压在耳边轻轻地笑。
梁写林似乎是恼了,他侧头躲开,猫一样枕在季柏峥膝上。印象里,对方从不说这样的话。他猜想,也许季柏峥是在吸引他的注意。
见他一直不说话,季柏峥问:“生气了?”
“不生气。”
“不说话,是在想什么?”
“我听说…孔奔导演脾气有些怪,是吗?”梁写林问。
“听谁说的?郑荟?”
“没有,我随便打听的。”
“到他那个年纪,口碑奖项一样不少,有些脾气也是正常。”季柏峥轻抚他后背。
“制片陈老师人怎么样?我只知道她是个心直口快的。”
“这又是听谁说的?”季柏峥笑问。
“他们都这么说。”
“她直来直往惯了,有时候话不好听是会得罪人,但她心是很软的。”
“他们有什么忌讳吗?我提前知道也好心里有数。”
季柏峥低头看他:“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就当做普通聚餐。问你话你就诚实回答不用刻意,他们不会当着我的面刁难你。”
“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梁写林反握他一只手。
季柏峥语气平静低沉:“以后再有想打听的,直接来问我。”
梁写林亲昵地蹭他膝盖:“好,我记住了。”
那种在外人面前十分不情愿,却并不忤逆的羞涩情态,让季柏峥心中微热,他开口:“还有…”
梁写林抬眼瞧过去。
季柏峥目光垂下:“没什么,路程长,你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吧。”
两人这样的距离,梁写林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让人舒心的清冽甜味,像大雨后寂静的柏林。
他闭上眼睛,感觉脑子里慢慢沁上一层水雾,意识像风中扬起的散沙般逐渐消散,沉沉睡去。
再睁眼便到了目的地。
蓝洇依湖而建。此时夕阳余晖照耀,湖水映着远处微起伏的山丘。微风迎面景色宜人,只可惜梁写林完全没有赏玩的心思。
他不远不近跟在季柏峥身后,前面人突然停下,梁写林心不在焉踩到了季柏峥的鞋。
他忙蹲下去擦。
季柏峥后撤一步把他拽起,皱眉道:“做什么。”
说着帮梁写林理了理领口,又托起他的脸,盯着一处拇指来回刮蹭。
梁写林抬手一摸,摸到两道压出的睡痕。
“很明显吗?”他侧过脸好让对方能看清楚。
季柏峥捏起他下巴仔细端详,印子不深但消下去需要点时间。
“不急,让他们再等等。”
听季柏峥这么说,梁写林放下心又左右查看袖口衣摆。
季柏峥斜眼看过来,开口问道:“这地方怎么样?”
“有山有湖环境比市里面好,私密性也比外头强得多。”
“以前来过?”
梁写林心下惊讶,谨慎道:“这种会所,没人引荐肯定是进不来的。”
话音刚落季柏峥猛扑过来,梁写林后退一步撞在墙上,身旁阔叶植物因为碰撞来回晃动哗哗作响。
季柏峥掐着他下颚吻得异常凶狠。梁写林合不拢嘴,嗓子里吭弄几声。也不知道对方发的什么疯,但这么闹,梁写林无心顾它,忍着不适温顺回应。
季柏峥发过一阵狠,又放慢节奏在他唇上轻啄:“吓到了吗。”
梁写林张嘴喘气,没接话。
季柏峥沉声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堵上你的嘴。”
梁写林不敢和他对视,匆匆扫过,斟酌着回答:“你做事肯定有你的道理…”
季柏峥顿时泄气,环抱梁写林后背,半晌才说道:“不管今晚遇到什么,有我在别怕。”
一路上反复叮嘱,梁写林终于明白过来。他擦了擦嘴角:“…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这句话给季柏峥带来了不小打击,他怔愣一瞬转身就往包间走。
梁写林紧跟在他身后,很规矩地垂下视线。
看到进门的两人,孔奔爽朗地笑起来,脸上两团饱满的肉,像两个油光发亮的门把手。
“你小子可让我好等啊!快,过来坐。”
季柏峥笑说:“孔叔到得早。”
孔奔起身拍了拍手,急走上前一把搂过季柏峥肩膀,撇撇嘴压低声音:“还说呢,我午觉都没睡就怕晚了,你干嘛挑这么老远的地儿…”
孔奔个不高,有些胖,皮肤是健康的黝黑,两个耳朵比常人要大不少。他踮起脚,攀上季柏峥肩头的姿势颇有些吃力,像只被架起的野猪。
“是谁说这边环境好菜好吃?”季柏峥挑眉。
“哎呀…”孔奔咂咂嘴。
“这次屈就我,下次地方孔叔订。”季柏峥笑说。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神神秘秘…”
爽朗悦耳的女声响起,梁写林闻声望去,就见陈予蔓一手托着腮,有意无意地看过来。
她只涂了略带颜色的唇膏,眉色有些淡,栗色卷发绸缎一样披在肩上。见梁写林站得笔直,陈予蔓微笑招手:“别拘谨,快坐。”
季柏峥回身牵过梁写林:“坐吧,今天没外人。”
陈予蔓余光扫过两人手腕上同款的腕表,挑眉笑了笑。
落座后,梁写林毕恭毕敬向二人打过招呼。听他嗓音发紧,季柏峥安抚般捏捏他手心。
“干嘛呀!再这样下次我也要带人了。”陈予蔓捂嘴低笑。
孔奔伸长脖子:“手感这么好?快别藏着让我也摸摸!”说着就要去抓梁写林手腕。
梁写林一惊,转眼去看季柏峥。
“别逗他,他要当真了。”季柏峥示意让服务生把热毛巾捧给孔奔。
梁写林脸上迅速漫过一层血色,他尴尬地笑了笑,把手规规矩矩放在桌面上。
孔奔擦过手,大笑起来:“你瞧他臊的!多久没见过脸皮这么薄的了,有意思!”笑过又挪着屁股凑近,“以前没正经学过表演?”
梁写林摇头回道:“没有,只是自己喜欢,之前在学校话剧社里待过,学了点皮毛。”
“好…挺好。”孔奔往嘴里塞一粒花生米,嚼得咯吱咯吱响。他一向是偏爱自己调教人,成熟的反倒不稀罕了。
梁写林敏感地察觉到孔奔眼神中细微变化。
虽说有点痴心妄想,但梁写林还是很想要这个角色,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久。他心里有一股憋闷的情绪,一种隐约的恨意在支撑。
他还没有天真到认为一顿饭之间,就能够完全争取的到这个竞争激烈的角色,这只是开了个好头。他偷偷看一眼身边人,如果没有季柏峥,他连孔奔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同桌用餐了。
他需要季柏峥。
桌上三人没有聊电影,他们只是像普通朋友之间一样闲谈。聊点工作之余的爱好,聊今天的菜也聊点八卦,说着熟人的趣事。
“和猫友群认识的那小朋友,相处的怎么样?”孔奔问。
陈予蔓勾唇一笑:“好得很。”
季柏峥视线聚过去:“怎么哄的?每次生气都能好得这么快。”
陈予蔓余光扫一眼端坐的梁写林,揶揄道:“以前怎么不见你对这些感兴趣?”
听着如此寻常的闲聊,梁写林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其间季柏峥会适时地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梁写林就老老实实地应答,大多时候安静地吃东西一言不发。
孔奔几杯酒下肚慢慢显出些醉态,压低声音附在季柏峥耳朵边。
不知他说了什么,季柏峥面色微沉,刻意和孔奔拉开距离,只不冷不热地应几声。
孔奔在他耳边说得久了,他才放下筷子:“这和片子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不讲的是个舞蹈演员的事儿么,那身板硬的不能要,得要软的…他什么样你能不知道?”孔奔抬手又灌下一杯。
“…即便做不到还有替身…写林…”
听到自己的名字,梁写林抬头看向两人,孔奔暧昧地冲他举了举酒杯。
梁写林刚要回敬,就被季柏峥按下:“不用。”
猜到两人争论的内容,陈予蔓冷哼一声倾身拉过梁写林,换坐到临窗的小几。
“别搭理他,”她扫了眼孔奔,“老头子臭毛病,一喝多就仗着酒劲胡言乱语。”
又回头看向梁写林,安慰道:“好在他也知道分寸,平时在外面基本不沾酒,尤其开工的时候。”
她用纸巾擦过嘴,随手端来一个翠色小碟:“尝尝,这里的特色。”
短暂失神后,梁写林两手接过。一整晚他都在刻意忽略这个点心。
流心桃花糕的滋味他最熟悉不过了。每一次他和祁珃来蓝洇,套房里总会放上一碟。
在陈予蔓期待的眼神里,他捏起来咬下一小口:“确实好吃,谢谢蔓姐。”
梁写林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不知为何这个曾经最喜爱的糕点,全然没了记忆里的甜美味道。
陈予蔓似乎很高兴,又说:“前两天见到刘文兮老师了,他还跟我提起你来着。”
梁写林微显惊讶:“刘老师?”
当梁写林还对这个行业知之甚少的时候,刘文兮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对这位前辈梁写林满心感激。
“他对你评价很不错,也推荐我看了你们之前拍的那个片子。”她顿了顿,“我还挺喜欢那故事,就是可惜了短时间内还是没法上。”
梁写林点头,有些无奈地笑说:“毕竟题材特殊,也是没办法。”
没法上也不全是坏事,不被人讨论,他就能当做从未发生。
陈予蔓又说:“演得不错,很有灵性。和祁珃演对手戏也游刃有余,完全看不出是头一部戏。”
她下巴一指季柏峥:“他眼光毒得很,你也要信他看你的眼光,跟了他机会有的是。”一边说一边朝他眨了眨眼。
受到陈予蔓的赞许梁写林本应高兴,但他和季柏峥的关系被对方直截了当地戳破,又甚觉尴尬。
没一会儿,陈予蔓就吃得有点燥了,她把散落的头发随意扎起来,起身掀开竹帘想让湖边的风吹进来。
“真是有意思,这两人搞到一块儿去了。”陈予蔓冷笑一声。
顺着她的目光,梁写林看到湖边吵吵闹闹聚着一伙人。
个头最高的正是祁珃,在众人起哄下,他拥起身旁纤瘦白皙的男生像在接吻。
梁写林的手颤了一下,手里的糕点顺着桌面滚落在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却怎么也够不到。
陈予蔓拍拍他肩膀:“别管了,走,回桌上。”
梁写林机械地站起身,离开窗边回到季柏峥身旁坐下。
陈予蔓扫一眼窗外撇撇嘴,捏着点心往桌边走,又想到什么顿下脚转身要去放下竹帘。
这时,被吻的男生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目光寻到陈予蔓后激动地叫起来。
“姐!蔓姐!”
陈予蔓一翻白眼骂了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