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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鎏金沉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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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深秋的鎏金落日,淌过CBD摩天楼的玻璃幕墙,把北城国际会展中心揉得一片奢艳。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穹顶水晶灯碎光漫天,香槟杯相碰的脆响裹着昂贵的气息,衣香鬓影间,人人脸上挂着体面的笑,眼底却都埋着各自的算计。这场「北城AO权益平等公约缔盟会」,从头到尾,都是裹着平等外衣的名利场,步步藏锋。
沈祗峪踩着哑光黑皮鞋,下了劳斯莱斯慧影后,缓步往里走。墨色衬衫松敞着两颗领口,袖口挽到小臂,冷白的腕骨线条利落,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眉眼散漫,下颌线绷着几分桀骜的懒,周身Alpha的强势敛得极低,却依旧让擦肩而过的人,下意识地避着点。
他脚步放得缓,皮鞋碾过光洁的地面,一声轻一声的,心底的念头像翻涌的潮,清晰又沉:我为什么要这么听陆时斿的话,来这个鬼地方?
三日前,穹曜集团,沈祗峪的办公室。
冷灰色的玻璃桌纤尘不染,桌角摊着份还飘着油墨味的北城早报,头版黑体字刺得人眼疼:「震惊!穹曜与沧溟拓宇疑似合并,双总裁密见,北城商界格局将易主」。配图是他和陆时斿在街角擦肩的画面,角度刁钻,堪堪能看清两人的轮廓。
沈祗峪半倚在办公椅里,长腿交叠抵着桌沿,指尖转着支银笔,目光落在文件上,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摆明了敷衍。
门轴轻响,陆时斿推门进来。
深灰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清隽挺拔,领口的领带熨帖,白檀香味的信息素淡而干净,却裹着掌权人的沉稳气场。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报纸,但并未吱声,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走到桌前,陆时斿指尖轻叩玻璃桌面,声响清泠,字字都是公事公办的调子,却裹着化不开的执拗:“沈总,北城的Omega权益法案,空有其表,我拟了新的平权提案,需要穹曜的支持。”
沈祗峪抬眼,桃花眼弯起点玩味的弧度,身子前倾,手肘撑着桌面,指尖抵着下巴,Alpha的气场漫开几分,语气里裹着戏谑的刺:“陆总倒是会找靠山,怎么,沧溟拓宇的底气不够?”
“不是底气够不够,是这件事,缺了你沈总,走不远。”陆时斿迎上他的目光,眉眼清隽,却半点不退,声音沉了些,“沈总该清楚,现在的规则,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平等。”
“平等?”沈祗峪低笑一声,指尖敲了敲桌面的报纸,眉峰挑着,“陆总还有心思管平等?先说说,这篇合并的新闻,陆总倒是会给我惊喜,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当事人,怎么半点不知情?”
这话问得直接,掷得清晰:“陆总就这么想和我一起上新闻吗?合并的事,怎么忘记通知我了?”
陆时斿的眉峰微沉,白檀香味的信息素微微溢出,眼底的温和褪成沉色,却依旧没半分慌乱,语气冷硬,却字字笃定:“新闻的事,我不知情,查清楚了,自然会给你说法。但沈祗峪,你要么坐下来听我的提案,要么,就去这场峰会,亲眼看看,我到底要做什么。”
他要的不是商量,是态度。
话音落,陆时斿抬手,将一份烫金纹路的邀请函推到桌上。暗红封皮,鎏金大字,与旁边油墨刺目的报纸挨在一起,一张是流言蜚语,一张是前路棋局,在光洁的玻璃桌上,撞出刺目的对比。
陆时斿理了理西装袖口,动作矜贵从容,不等沈祗峪反驳,转身就走。门合上的瞬间,办公室里只剩沈祗峪一人,他的指尖落在报纸的「林铭漾」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沈祗峪怎么可能没查不过是不想当那个撕破脸的人。这篇新闻于他们而言,不痛不痒,无非是添点流言,沈祗峪不追究,不过是时机未到。
沈祗峪捏着那张邀请函,指腹摩挲着烫金的纹路,指尖发烫。他沉默了几秒,终究是松了手。
他终究,还是拗不过那个看似温和,骨子里比谁都执拗的Omega。
峰会现场,试音的麦克风刺耳的回荡在会场的每个角落,让沈祗峪的思绪再次飘回到现场,接下来又是一场硬仗。
陆时斿站在台上,身姿挺拔,指尖抵着麦克风,声音透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念出拟定的五条平权提案,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第一条,信息素权益平等条款:任何Alpha、Omega的信息素释放与屏蔽权,皆受律法保护,严禁以信息素压制、胁迫他人,废除信息素等级划分公民权利的规则。
第二条,社会身份平权条款:取消一切以第二性别为基准的职业、教育壁垒,Omega自愿选择是否接受保护就业,公职招录,不得标注性别分化信息。
第三条,标记权与人身主权条款:所有标记行为,需双方完全自愿,非自愿标记以重罪论处,标记关系不得约束人身自由与择业权利,双方平等享有解除权。
第四条,权益保障与监管条款:设立独立平权监管委员会,受理歧视申诉,为弱势Omega提供免费抑制剂与法律援助,同时约束Alpha特权,杜绝权益僭越。
第五条,公共秩序与和平共处条款:禁止任何性别对立的组织与言论,严禁因性别分化引发的暴力冲突,律法兜底,维系两群体和平制衡。”
五条提案念完,台下瞬间窃窃私语。
有人猛地拍桌起身,指着台上的陆时斿,声音拔高了八度,满是戾气:“陆总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废除Alpha的优先权?你一个Omega,懂什么叫北城的根基?”
“就是!这些条款看着好听,根本不切实际!真要按这个来,北城的秩序都要乱了!”
“无非是借着平权的名头,给自己的沧溟拓宇博名声,陆时斿,你别太贪心!”
质疑声、怒骂声、冷嘲声,层层叠叠,将那点体面撕得粉碎。陆时斿站在台上,脊背挺得笔直,眉眼依旧沉稳,没有半分慌乱,只是看着台下的众人,声音依旧平稳:“根基不是靠特权撑起来的,是靠规则的公平。诸位觉得不切实际,不过是舍不得手里的既得利益。”
“公平?”
一道清冽的男声,突然从人群里响起,不算大,却精准地穿透了所有嘈杂。沈祗峪站在人群中央,双手插在口袋里,眉眼冷冽,唇角勾着点极淡的嘲讽,目光直直落在台上的陆时斿身上。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清晰,字字扎心,是质问,也是精准的发难:“陆总说的公平,是真的一碗水端平?高阶Alpha的信息素压制,律法能管得住?Omega抑制剂的供应缺口,你用什么补?监管委员会的人,又由谁来定?”
他的问题,句句都戳在提案的漏洞上,比任何人的反驳都要致命。
陆时斿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却依旧坦然:“规则的完善,需要时间,也需要合力。沈总既然能看出问题,不如和我一起,把这些漏洞补上。”
“我和你?”沈祗峪低笑,眉眼间的散漫又回来了,“陆总,你我立场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鸿沟,隔在两人之间。
沈祗峪欣赏陆时斿的魄力,欣赏他一个Omega,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这层粉饰太平的遮羞布。可他是穹曜的掌权人,有自我的束缚也是站在Alpha顶端的既得利益者,就算心底有为Omega的不公可怜 牵绊,也终究是殊途。
会场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致,连空气里都变得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没人注意到,会场最偏的角落,雕花立柱后,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林铭漾身穿浅灰色的旧卫衣,磨边的相机包,手里攥着单反,整个人贴在柱子上,脑袋微微探出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他探头探脑,东张西望,连呼吸都放轻,那副模样,说不出的鬼鬼祟祟,和这场高端峰会,格格不入到了极致。
他心里乱糟糟的,又慌又急。上次的报道让他在报社小火了一把,主编把沈陆二人的独家新闻全权交给他,他卯足了劲想抓住这个机会,可都怪沈祗峪那个可恶的人把他辛辛苦苦拍摄的照片给删了但也不知为何今早的报头版,却登着他的名字,配着那张模糊的合照。
是谁做的?他想不通。
但无论怎么样对他来说还算是一件好事情,他便也没有想那么多了。
自从有了上一次失败,他这一次也更加严谨了一点他只想着,趁现在拍点独家素材,写出好报道,站稳脚跟。可是他忘了,这场峰会,暗处早就布了便衣。
下一秒,两只手突然从身后扣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
“先生,配合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冰冷的男声,让林铭漾浑身一僵,瞬间炸毛。
“我是记者北城晨报社的林铭漾,我是来采访的,你们先放开我”他手脚并用地挣扎,脸颊涨得通红,耳根都染着薄红,声音又急又脆,“我是记者!”
他急得满头大汗,翻遍了所有口袋,却摸不出半点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记者证被方殃及借走了,说是帮他保管,此刻,那人却连影子都没有。
“没证件,还在会场偷拍,你说你是记者?”便衣警察的语气带着怀疑,扣着他胳膊的手,又紧了点。
“我真的是!我的同事叫方殃及!他拿着我的证!你们可以问他!再说你们凭什么说我不是记者!”林铭漾急得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睫毛上打转,却硬是憋着不肯掉,梗着脖子,脊背挺得笔直,半点不肯示弱。
僵持间,对讲机里传来几声低低的汇报,不多时,一道挺拔的身影穿过人群,缓步走了过来。
许昭言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薄茧覆着肌理,是常年办案练出来的痕迹。领口松敞,没系领带,深色休闲裤配白鞋,一身便装,混在人群里像个普通上班族,可眉眼冷正,鼻梁高挺,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来的瞬间Alpha的沉稳气场,压得人下意识屏息。
这人他认识北城公安局,刑侦支队,便衣侦查大队三组组长,三级警长,许昭言据说是因为一次行动中表现好破格升的职。
“怎么回事?”他开口,声音低沉,语速不快,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落在林铭漾身上,上下扫了一圈。
“许队,这人形迹可疑,偷拍,没身份证明,说自己是记者,拿不出证。”
许昭言的目光定格在林铭漾脸上。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眼眶泛红,睫毛湿漉漉的,鼓着腮帮子,像只受了欺负的小仓鼠,Omega的八角茴香信息素慌得溢出来一点,淡淡的,软软的,半点阴鸷都没有,只剩纯粹的慌乱与委屈。
他指尖摩挲着下巴,唇角压着点笑意,故意板着脸,语气平淡地逗他:“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万一你是借着记者的名头,来搞小动作的呢?”
“我不是!”林铭漾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却依旧梗着脖子,“我真的是记者!我的证在我同事那里!他马上就来!”
“哦?是吗?”许昭言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他急得直跺脚的模样,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终于从人群外传来。
“抱歉抱歉,来晚了。”
方殃及快步走来,白衬衫,黑框眼镜,眉眼温和,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手里捏着个蓝色的证件卡,递到许昭言面前,语气诚恳:“警官您好,我是北城晨报社的方殃及,这是我同事林铭漾的记者证,刚才我去洗手间,让他久等了,实在抱歉。”
证件卡上,林铭漾的名字清晰,照片上的人,正是眼前这个眼眶泛红的小家伙,性别那一栏,明明白白写着Omega。
误会,瞬间解开。
许昭言抬手,示意便衣松开林铭漾的胳膊,看着小家伙揉着被抓红的手腕,鼓着腮帮子,一脸愤愤不平地瞪着自己,那模样,像只炸毛的猫,气鼓鼓的,却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可爱得紧。
他心底的那点愧疚,瞬间被逗弄的心思盖过,主动伸出手,唇角勾着痞气的笑,语气柔和了大半:“抱歉,误会一场。我是许昭言,刑侦支队的刚才是我们太谨慎,委屈你了。”
林铭漾哼了一声,扭过头,却还是慢吞吞地伸手,和他碰了碰指尖。许昭言的手心带着薄茧,温度却很烫,白松香淡而干净,不压迫,反倒让人觉得安心。
“算了,公事公办,我不怪你们。”他嘟囔着,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委屈的意味,口是心非的模样,让许昭言的笑意更浓。
“光不怪可不够。”许昭言拿出手机,晃了晃,眼底的玩味藏不住,“加个微信,改天我请你吃饭赔罪,就当是给你道歉了,怎么样?”
林铭漾愣了一下,抬头看他。眼前的男人,眉眼冷正,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浅浅的梨涡,痞气又温柔,眼神里没有半分敷衍,只有实打实的诚意。他犹豫了两秒,还是解锁手机,点开了微信。
“那说好了,要吃大餐!”他鼓着腮帮子,一脸傲娇。
“没问题,随便点。”许昭言笑着应下,指尖在屏幕上点着,加上了好友,备注打得认真,「林铭漾,北城晨报」。
一旁的方殃及,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抬手轻轻拍了拍林铭漾的肩膀,语气关切:“铭漾,别耽误警官办事了,我们还要去采访呢。”
“哦,对。”林铭漾点点头,对着许昭言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许警官,记得欠我一顿饭!”
“放心,跑不了。”许昭言笑着回应,目光落在他蹦蹦跳跳的背影上,他依然笑着却,不达眼底。
林铭漾跟着方殃及往里走,嘴里还在小声抱怨刚才被抓的委屈,半点没察觉到,身边的人,眼底掠过的那一抹极淡的阴霾,快得像从未出现过。他只觉得方殃及人好,处处照顾他,仅此而已。
许昭言站在原地,看着林铭漾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唇角的笑意慢慢敛去,眼底恢复了往日的冷硬与锐利。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的微信头像,他若有所思。
这场峰会,远不止平权那么简单。沈祗峪与陆时斿的拉扯,林铭漾身上的疑点,方殃及的违和,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交易与阴谋,像一张网,慢慢收紧。
而他,是执网的人。
会场里的喧嚣还在继续,陆时斿依旧站在台上,从容应对着所有的质疑,沈祗峪靠在墙边,目光落在台上的人身上,眼底的情绪复杂,看不清是欣赏,还是疏离。
水晶灯的碎光落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各异的神色。有人算计,有人坚定,有人懵懂,有人阴翳。
纸醉金迷的北城,一场平权峰会,扯出了所有的暗流与牵绊。
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在各自的立场里挣扎,在彼此的牵绊里拉扯,可终究,都会被卷进这场名为命运的浪潮里,无处可逃。
而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