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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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其实很冷很冷。
曲枭远之前也从不觉得北京的冬天很冷，只是他来到北京的第十年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原来北京的冬天也可以很冷。
“小伙子，你这样多久了？”
老医生撇着眉头，眼底浮现出怜悯。
曲枭远挠着鼻子，视线恍惚。
“你呀，还年轻，三十二岁在北京正是拼搏的时候……”
曲枭远只是默默看着检查单在阳光下透出来的反转字体，不说话。
三十二岁，在北京确实是一个拼搏的好年纪。
老医生叹了口气，单手摘下眼镜，揉着鼻梁两侧，缓缓开口：
“小伙子，我儿子和你一样的年纪，我看着你也觉得心疼……”
他闭上眼睛，放下检查单，推到曲枭远面前，沉重开口道：
“胃癌晚期，如果你想住院治疗，可以去缴费了，如果你不想，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活你想要的生活和分配好你剩下的日子。”
曲枭远紧紧捏着检查单，指尖泛白。灼热的视线像是要给检查单烧出个洞来。
老医生接着说：
“我当主任医师已经快六年了，见过不少癌症晚期的病人，我除了怜悯和心痛，还有叮嘱之外，我最希望的，是他们有活下去的勇气。”
老医生重新戴上眼镜，镜片下的眼睛望着他，满是鼓励。
曲枭远就这样愣愣地，无措地，与老医生对视。
又烫又痒的眼泪蓦地掉落，一掉，就串成了线，一个连着一个，落个不停。老医生叹了口气，熟练地扯出纸巾，塞进他微微出汗的手心。
“你觉得呢。”老医生试探着问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曲枭远抹去泪水，看着被他捏的发皱的检查单，嗫嚅着嘴唇。
“我……不想治了。”
老医生叹口气，郑重地拍了拍曲枭远的肩膀：“你不想治疗，我也不好再继续劝你，如果你哪天想通了，就来找我，我做你的主治医生。”
曲枭远只是点头，从位置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门诊部，走出北京最大的肿瘤医院。
他北漂十年，一辈子都在做慈善，没想到到最后老天还是没长眼。
不知道是地府的业绩没达标还是怎么样，开始在人间乱勾魂回去了。曲枭远走在北京街道上，他在努力记住这个繁华，寸土寸金，努力的城市。走着走着，到了平常堵的最厉害的长安街。
长安街十车道，每天都是堵的死死的，可今天看起来却没那么堵了，反而可以说是通畅。一瞬间，曲枭远站在路边，看着周围的车水马龙，他开始恍惚，回顾前三十二年的生活，他发现自己活了这么久，
没有一次是甜过的。
“滴———你他妈的走还是不走啊！站在路中间寻死呢！？”
司机骂人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曲枭远这才扯出回忆，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家里走。
走到街对面，他又放慢了脚步。
原来他得病的原因早就有迹可循，只是他太不在意，导致拖到了现在才发现曲枭远自嘲地笑了一声，从衣兜里摸出了烟，叼在嘴里，偏头点上烟，也不抽，就让青烟袅袅升起，遮住他沧桑的眉眼。
他其实也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要下去配奶奶了。
他要是下去了，奶奶肯定就要扯着他的耳朵唠叨：
“我不是让你好好注意身体吗，你囊个回事啊？啊？勒莫早就下来找我……”
“八十岁都没活求得到，你还有勒个脸来找老子啊？”
“秋裤秋裤不穿，就臭美。”
“乖乖哟，你下来了，哪个给我烧钱花嘛……”
“你要爪子嘛，你怎么那么不停奶奶的话哟……”
想着想着，曲枭远苦笑起来，他确实没听他奶奶的话要活到八十岁才下去找他。
反正时间也不多了，回家也没什么意思，他刚想调步走，却想起家里还有只嗷嗷待哺的奶牛猫。
曲枭远只好忍住调步走的想法，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带着寒气回到家的时候，奶牛猫翘着尾巴来迎接他，曲枭远弯下腰换鞋，抱起奶牛猫，走到放猫粮的地方拿了猫粮，再走到猫吃饭的地方，放下猫，弯下腰给它放饭。
“公主，以后没人照顾你了你就又要去流浪了。”
公主歪着头看他，喵喵叫了两声，去舔曲枭远的手背。公主原本是只流浪猫，是被曲枭远捡回来的。
至于为什么要叫公主，
是因为曲枭远希望公主跟在他身边能过上公主般的生活。
虽然他是公猫。
放完饭，曲枭远看了看卡里的余额，大手一挥，一大半都捐给了他常去的那家孤儿院。吓得孤儿院在他拨款下去的下一秒就打了电话过来：
“曲先生，您这是要离开北京了吗？”
“是，我要回老家照看奶奶了，不在北京了。”
“这样啊，谢谢您曲先生，一直在帮助我们，希望福利院里的孩子们会一直记着你的。”
曲枭远对着电话笑笑：
“希望他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卡里现在只剩一百万，曲枭远已经在看墓地了。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后事钱。
活的时候苦，那死后不得要过的甜一点啊。
曲枭远这样想着，专挑贵的墓地看。
然而结果就是自己唯一看上的在他下单的前一秒就被人截胡了。
买个墓地都买不安宁。
这个世界针对他很久了。
曲枭远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家里只回荡着公主吃粮的声音。
曲枭远套了一件风衣，又出门了。
他要出去找栋楼跳了。
这样就不用活着受罪了，跳的时候最好在手机上打好遗言，就写名下所有财产，赠予希望福利院的孩子们。
曲枭远租的房子离北京的二环很近，从家到二环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曲枭远的目标很明确，一家超市的最顶楼。
在乘电梯上去的时候，曲枭远的内心是平静的，他或许早就在哭完之后，放平了心态，听说自杀的人入不了轮回，但对曲枭远来说，入不入得了轮回其实都无所谓。
任何一个活在世上的生物都不容易。
他宁可不轮回。
电梯在顶楼停下，曲枭远走出电梯，径直走向通往死亡的那条路。上了天台，曲枭远没急着跳，只是抽了一根烟，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一个一个字认真而缓慢地打着。
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句话。
名下所有财产，赠予希望福利院的孩子们。
打完字，在设置里关掉了锁屏密码，确保警察找到他的手机的时候一划开就能看得见自己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还能早早定案下班去和家人团聚吃饭。
曲枭远这么想着，转身，一脚踏上天台的边缘，眼一闭就要倒下去，却被人狠狠抱住。
他错愕地转过头，却只看到了抱着他的人的发旋。
寒风吹过，两人不约而同的打起了哆嗦。
好了，现在连自杀都被人截胡。
“卧槽你干啥啊！这儿是二环儿呢，你跳了这商店了可撑不起啊。”
曲枭远被他拖了下来，等他站定，拖他下来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道他：
“您看您这么年轻呢，寻什么死呀，多不光彩啊……”
“嗯。”
“而且您看这儿还是最繁华的二环儿呢，你从这边儿掉下去可得砸死下边儿好几个人儿呢。”
“嗯。”
“您看您，做人儿有啥想不开的啊想跳楼？”
“嗯。”
那人终于忍不住了，大骂道：
“你他娘的老嗯啥玩意儿啊？不会说话啊？！”
“……不会。”
那瞪了他一眼：
“我叫乐明清，这儿商场是我老舅子开的，你可别给他整一堆麻烦事儿，赶紧下去啊。”
乐明清的口音是正宗北京本地人的口音，说话自带儿化音。
“你让我去你家住吧。”
乐明清停下脚步，猛地转头看他：
“你说啥玩意儿？”
曲枭远上前走了几步，看着乐明清清秀的脸，和被风吹起的刘海，淡淡开口道：
“我得胃癌了，晚期。”
“活不长了。”
曲枭远说着，从兜里拿出皱巴巴的检查单，在寒风中递到了乐明清跟起。乐明清没去拿他的检查单，还没仔细看，可能是因为楼顶的风太大，一下就把检查单吹走了。
无影无踪。
刹那间，乐明清就只看到了俩字：
“晚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