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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断魂渊的风,卷着血腥与尘埃,扑打在冰冷的铁面具上。段君芜勒马崖边,俯视着下方翻涌不休、吞噬了一切的云海。手中那片从安归衣角撕裂下来的粗布,带着些许挣扎的余温,硌在掌心。

      【世界剥离进行中……10%……50%……】

      系统的提示音毫无感情,像是在清点一件废弃的物品。段君芜闭上眼,感受着某种抽离感从四肢百骸传来,这个名为“烽烟烬”的世界,连同那弥漫的血色、刺骨的寒风、以及坠入深渊那道决绝的身影,都在迅速变得模糊、淡去。

      【100%。剥离完成。开始传送至第二世界:“道陨”。】

      一阵剧烈的空间扭曲感袭来,伴随着短暂的意识空白。

      ---

      再睁开眼时,周遭已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呛人的血腥味被清雅的檀香取代,刺骨的寒风化为山间清晨微凉的雾气。他坐在一个古朴雅致的静室内,身下是柔软的蒲团,面前是一张紫檀木案,上面摆放着几卷道经,一盏清茶袅袅生着白汽。

      身上的玄铁重甲变成了月白色的广袖道袍,触手柔软丝滑。脸上的半张铁面具消失了,他能感觉到面部肌肉的存在,却记不清自己原本的样貌,系统似乎自动为他适配了这个世界的身份——清虚宗掌门,段君芜。

      一个修为高深,地位尊崇,看似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

      他微微动念,体内一股磅礴而精纯的灵力便随之流转,远比上一个世界的武力更加强大,也更加……冰冷。属于“将军段君芜”的记忆和情感被迅速封存、压缩,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如同翻阅一本与自己无关的传记。

      【第二世界:“道陨”已加载。】
      【主线任务:使气运之子安归道心破碎,彻底绝望。任务完成标准:虐心值达到10000点。】
      【当前目标状态:已锁定。身份:清虚宗外门弟子,安归。】
      【系统提示:目标已重生,携带第一世界部分记忆碎片,仇恨值极高。请宿主谨慎应对。】

      段君芜端起案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茶水温润,带着灵植特有的清甜,涤荡着最后一丝属于战场的戾气。

      携带记忆碎片?仇恨值极高?

      他垂眸,看着茶杯中舒展的叶片,心中无波无澜。也好,省去了重新建立连接的步骤。仇恨,本就是最烈性的毒药,足以腐蚀最坚韧的道心。

      “掌门师兄。”静室外传来恭敬的声音,“新晋外门弟子已在外殿等候,请您示下。”

      段君芜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袍袖,起身。推开静室的门,门外是云雾缭绕的山巅平台,远处仙鹤翔集,殿宇楼阁在云霞间若隐若现,一派仙家气象。

      他缓步走向外殿,步履从容,衣袂飘飘,宛如画中走出的仙人。

      外殿之中,数十名身着灰色外门弟子服的少年少女垂手而立,神情既兴奋又忐忑。他们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才得以踏入这修仙界第一宗门清虚宗的门槛。

      段君芜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落在了人群末尾,那个低垂着头,身形单薄,几乎要将自己缩进阴影里的少年身上。

      安归。

      即使换了一副躯壳,即使穿着粗糙的灰衣,即使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段君芜也能一眼认出他。那是灵魂深处被系统标记的印记,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过于迅速的锁定。

      他看起来比上个世界更年少些,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似乎极力想表现得和其他新弟子一样,但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和眼底深处那抹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淬了毒般的恨意,在段君芜眼中无所遁形。

      【虐心值+100。】系统提示音响起。

      看来,认出他了。很好。

      段君芜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仿佛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外门弟子。他走到殿首主位坐下,声音清冷平和,带着元婴修士特有的威压,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

      “既入清虚宗,当守宗门规矩,勤修苦练,以求大道。望尔等谨记。”

      他例行公事地训诫了几句,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状似随意地停在了安归身上。

      “你,”他抬了抬手指,指向安归,“叫什么名字?”

      所有弟子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安归身体猛地一僵,缓缓抬起头。当他的视线与段君芜那双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眸子对上时,段君芜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岩浆,剧烈翻涌,几乎要冲破那层勉力维持的平静。他的嘴唇颤抖着,过了好几息,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安归。”

      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虐心值+300。】

      段君芜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根骨尚可,心性……”他顿了顿,似乎在感知什么,然后淡淡道,“略有浮躁。便先留在外门,由杂役做起,磨砺心性吧。”

      外门杂役,是清虚宗最低等的存在,干的都是挑水、劈柴、清扫之类的粗重活计,接触不到高深道法,修炼资源也最为匮乏。

      人群中传来几声细微的嗤笑和幸灾乐祸的视线。能被掌门亲自点评,本是殊荣,可这点评的内容和安排,无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这名叫安归的弟子一个下马威。

      安归的头垂得更低,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

      【虐心值+500。】

      段君芜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执事弟子将众人带下去分配具体事务。

      他坐在殿首,看着安归随着人群,沉默而僵硬地离开。那单薄的背影,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新的猎场,已经划定。

      猎物带着旧日的伤痕与仇恨,被困在了名为“清虚宗”的牢笼里。

      而他,将再次亲手,为他铺就一条通往绝望的荆棘之路。

      这一次,要碾碎他的傲骨,摧毁他的道心,让他在这条求之不得的长生路上,永坠无间。

      段君芜端起旁边弟子重新奉上的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的算计。

      五

      外门的日子,清苦而漫长。

      安归被分到了最苦最累的杂役组,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去十里外的寒潭挑水,灌满膳房和丹房外那十几个巨大的水缸。沉重的玄铁水桶压在他尚未完全长开的肩头,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寒潭水冰冷刺骨,即使运转微薄的灵力抵御,一天下来,双手也冻得红肿麻木,布满裂口。

      劈柴、清扫、搬运灵矿……这些粗重的活计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留给修炼的,只有深夜那一点点可怜的、挣扎着不让自己睡去的时辰。

      他像一粒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尘埃,默默承受着一切。几乎不与人交谈,那双曾经清澈,后来盈满绝望恨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隐忍。只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当他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主峰,望向那座象征着清虚宗最高权柄的掌门殿宇时,那死寂的深处,才会燃起一点幽暗的、执拗的火焰。

      那是恨,是不甘,是支撑着他在这种非人折磨下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他知道,段君芜在那里。那个屠戮他故国、逼他跳崖的恶魔,换了一副仙风道骨的皮囊,高高在上,受万人景仰。

      他一定要活下去,要变得强大,要报仇!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比他想象的更甚。外门弟子间的倾轧同样激烈,安归因着掌门那句“心性浮躁”的评价,加之他沉默阴郁的性子,很快成了被欺凌的对象。

      克扣饭食是常事,辛苦挑来的水被故意打翻,睡觉的床铺被泼上脏水,甚至在他好不容易找到片刻清净准备打坐时,也会被人故意打扰,嘲讽他“杂役也配修仙?”。

      安归始终沉默。他咬着牙,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咽回肚子里,只在无人看到的深夜,对着冰冷的月光,一遍遍回忆着赤狼山的血色,回忆着断魂渊的寒风,用那锥心刺骨的痛,来提醒自己不能倒下。

      这一日,他照例去寒潭挑水。回来的路上,被几个平日里就看他不顺眼的外门弟子堵在了偏僻的山道旁。

      “哟,这不是咱们‘根骨尚可’的安师弟吗?这么勤快,又去给膳房送水啊?”为首的名叫赵虎,身材壮硕,抱着臂,不怀好意地笑着。

      安归低着头,想从旁边绕过去。

      赵虎伸脚一绊。安归猝不及防,肩上的水桶猛地一晃,冰冷的寒潭水泼洒出来,溅了他一身,也湿了赵虎的鞋面。

      “妈的!没长眼睛啊!”赵虎脸色一沉,一把揪住安归的衣领,“弄脏了老子的鞋,你说怎么办?”

      旁边几人哄笑起来。

      安归抬起眼,看着赵虎,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这种眼神激怒了赵虎。“看什么看?一个杂役,还敢瞪我?”他扬起手,带着劲风,就要朝安归脸上扇去。

      安归瞳孔微缩,体内那微薄的灵力下意识运转,想要格挡。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和,却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突兀响起:

      “宗门之内,禁止私斗。”

      所有人都是一僵。

      赵虎扬起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只见山道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段君芜负手而立,山风吹动他宽大的袍袖,面容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中,看不清神情,只有那双眼睛,平静地望过来,却让赵虎几人如坠冰窟,双腿发软。

      “掌、掌门……”几人噗通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

      段君芜的目光掠过他们,最终落在了浑身湿透、依旧被赵虎揪着衣领的安归身上。

      安归也在看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跪倒一地的弟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安归的眼中,是翻涌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恨意,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目睹如此狼狈境地的屈辱。他死死咬着牙,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痕。

      段君芜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压抑的火焰,因为自己的出现,燃烧得更加猛烈。

      【虐心值+400。】

      段君芜心中漠然。他缓步走上前,目光扫过赵虎几人:“欺凌同门,依门规,杖三十,扣除三月修炼资源。”

      赵虎几人面如死灰,连连磕头求饶。

      段君芜不再看他们,视线重新回到安归身上,停留在他湿透的、打着补丁的灰衣上,以及那红肿破裂、紧紧握着扁担的手指。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安归以为他会像上个世界那样,给予更残酷的打击,或者轻蔑的嘲讽时,却听到他用那清冷的嗓音,说出了一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

      “根骨既尚可,便不该埋没于杂役琐事。即日起,调入药圃当值吧。”

      药圃,虽是外门管辖,却比挑水劈柴好了太多,至少能接触到一些低阶灵植,环境也相对清净,有机会接触到更浓郁的灵气。

      赵虎几人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掌门,又嫉又恨地看向安归。

      安归也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段君芜,眼中的恨意被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所取代。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新的戏弄方式吗?还是……

      【虐心值-100。】系统提示。

      段君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给予一丝看似温暖的希望,往往比纯粹的折磨,更能让人在希望破灭时跌得粉身碎骨。

      他没有再多言,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衣袂飘飘,消失在晨雾深处。

      留下安归站在原地,浑身湿冷,手里还紧紧攥着冰冷的扁担,心绪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波澜骤起,难以平息。

      他看着段君芜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恨,依旧是深入骨髓的恨。
      可方才那一瞬间……那近乎“仁慈”的安排……
      到底是为什么?

      他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一丝可笑的动摇狠狠掐灭。

      不能信!绝对不能信!
      这个魔鬼,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做什么,都一定包藏着最恶毒的祸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重新扛起水桶,一步一步,沉默而坚定地,继续走向膳房的方向。

      只是那背影,比起方才纯粹的隐忍,似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的痕迹。

      段君芜回到掌门静室,系统面板上,虐心值的数字微微波动着,最终稳定在一个新的数值。

      他闭上眼,开始每日的例行修炼。

      饵,已经撒下了。
      接下来,只需耐心等待。
      等待那在绝望中滋生出的、更为甜美的……绝望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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