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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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又下雨了，商珩驱车回来屿光别墅，那是他和新婚妻子的住所。
沈禾从不过问他在外面的情人关系，早就在结婚前，她就知道了商珩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但是她从不过问。
“吃药了吗？今天医生怎么说？”
商珩将黑色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皮质沙发上，指尖还沾着外面雨丝的凉意。
他抬眼看向迎过来的沈禾，她穿着米白色的真丝家居裙，孕肚已经有些明显，右手轻轻护在腰侧，灯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一汪温水。
“吃了，张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就是让我最近少站着，多歇会儿。”沈禾的声音很轻，顺手接过他递来的公文包，又转身往厨房走。
“我给你留了热汤，是你喜欢的竹荪鸡汤，现在给你盛一碗？”
商隽没应声，换鞋的动作顿了顿。
他想起方才在沈述那里，沈述缠着他要吃夜宵，闹着让他亲手煮泡面，最后溅了满手油渍还笑得眉眼弯弯。
而沈禾永远这样，体贴得恰到好处，从不多问他晚归的原因，也不追究他衣领上偶尔沾着的陌生香味。
“不用了，在外面吃过了。”
他走到客厅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扶手——这沙发还是结婚时禾挑的，说浅灰色耐脏又显大气，不像沈述总喜欢把沙发堆得满是抱枕。
沈禾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那喝点牛奶吧，你最近好像很累，总是皱着眉。”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他的眉心，却没敢多停留，很快移开视线，“楼上的灯我给你留着，要是想先洗澡，我把换洗衣物放在浴室了。”
商珩“嗯”了一声，拿起牛奶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驱散心底的烦躁。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落地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想起沈述怕打雷，每次下雨都要窝在他怀里睡。
而身边的沈禾，安静得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你早点休息，别等我。”
商珩放下牛奶杯，起身往楼梯走。
沈禾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缓缓坐下。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孕肚，指尖传来轻微的胎动，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没抵达眼底，很快就被一层落寞覆盖。
茶几上的牛奶还冒着热气，就像她从未说出口的期待，慢慢凉了下去。
……
商珩踏上楼梯，木质的阶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在回应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
他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拐进了书房。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被雨幕笼罩的城市夜景。
香港的夜晚，即便是被雨水冲刷，也依旧璀璨，只是这份光亮，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方才沈禾那双带着些许落寞的眼神，以及她轻柔的声音。
她总是这样，体贴入微，从不越界，像一幅精心描绘的仕女图，完美得无可挑剔。
可这份完美，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
他想起沈述，他总是那么鲜活，那么直接，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连害怕打雷时，也会毫无保留地扑进他怀里寻求慰藉。
窗外的雨势似乎更大了些，雷声隐隐传来，低沉地在夜空中滚动。
商珩的指尖轻抚过冰凉的玻璃，思绪又飘向了你。
他知道沈述此刻一定蜷缩在被子里，双手紧紧捂着耳朵，或许还在微微颤抖。
他能想象到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恐惧。
他轻轻叹了口气，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闷得有些发疼。
他拥有了世人眼中所有的一切，却唯独无法给沈述一个名分，这份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
一夜未眠。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微弱的晨光穿透云层，给书房里的陈设镀上了一层冷清的银边。
商珩靠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身上还穿着昨夜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显得有些疲惫和狼狈。
他几乎在书房枯坐了一整夜，脑海里反复交织着沈禾温顺的面容和沈述蜷缩在被子里的模样。
空气里还残留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杂着书房里淡淡的檀木香，却无法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分毫。
他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伸手拿过旁边矮几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着凌晨五点半。
他指尖微颤地划开屏幕，点开了与沈述的聊天界面。
空空如也。
没有沈述因为害怕而发来的求助信息，也没有任何抱怨的文字。
这份安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都更让他心慌。
他几乎可以肯定，沈述昨晚一定又是自己一个人硬生生熬过了整个雷雨夜。
一种尖锐的疼惜和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他犹豫了片刻，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了一句简单至极的问候。
“昨晚睡得好吗？”
发送完毕，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份焦灼的等待。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逐渐苏醒的城市轮廓，心里却比昨夜的暴雨还要纷乱。
……
几乎在他将手机扣下的瞬间，屏幕就再次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震动。
商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翻过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你几乎秒回的消息。
“嗯，很好，梦里梦见你了。”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一根细细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很好？
他怎么会信。
他能想象出沈述一夜未眠，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却为了让他安心而撒下这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紧接着，是另一条消息和那个眼巴巴的表情，沈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句直接的询问，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期盼，让他昨夜积攒的所有烦躁和无力感瞬间被一种更尖锐的疼惜所取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多想立刻就回到沈述身边，把沈述紧紧抱在怀里，补偿他独自度过的那个惊恐的夜晚。
然而，楼下隐约传来了佣人准备早餐的轻微声响，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这里是屿光别墅，他是沈禾的丈夫，是即将出世的孩子的父亲。
他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商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犹豫着，最终敲下一行安抚的文字。
“乖，我也想你。今天会早点回去陪你，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那个孤零零的“哦”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商珩心中刚刚燃起的些许温度。
他盯着屏幕，那个字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无力与食言。
过了许久才回复，这短暂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他心慌意乱。
他知道，沈述不是在耍脾气，而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商珩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想再输入些什么来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能说什么？说公司有紧急会议？说沈禾身体不适需要陪伴？这些理由他用过太多次，连他自己都觉得厌烦，更何况是沈述。
他能感觉到沈述的情绪正在一点点沉下去，像落入深海的石子，无声无息，却让他心痛如绞。
……
楼下传来沈禾轻柔的呼唤：“阿珩，该下来吃早餐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地困在这栋华丽的牢笼里。
他闭了闭眼，不再犹豫，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与其用冰冷的文字徒劳地解释，他更想听听沈述的声音，哪怕只是沈述的呼吸声也好。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
电话那头传来沈述刻意上扬的声线，那句“亲爱的，怎么了？”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欢快，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商珩的耳膜，却在他的心上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能听出沈述声音里那藏不住的、细微的鼻音和一丝颤抖，那是刚刚哭过的痕迹。
沈述越是装作若无其事，他心里的愧疚就越是排山倒海般地涌来。
“……没事，” 商珩的喉咙干涩得发疼，他靠在冰冷的书桌边缘，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沈述强忍着泪水，努力挤出笑容接电话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难忍。
他多想戳穿沈述的伪装，把沈述拥进怀里，告诉沈述不用再这么懂事，可以对他发脾气，可以对他哭闹。
可他不能。
楼梯口的方向似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是沈禾。
现实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所有的冲动和念想都牢牢困住。
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这通短暂而奢侈的电话。
“你……真的还好吗？”他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语气里满是无法掩饰的疼惜。
电话那头是沈述刻意拔高的语调，以及那句“我很好啊！我刚刚还吃了两碗粥呢！”像一把钝刀，在商珩心头缓缓切割。
“你呢？”
他能清晰地辨别出沈述声音里那份强撑的欢快，知道沈述是在用谎言来安抚他，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此刻恐怕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嗯，我还没。”
商珩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哪里吃得下，整夜未眠，心心念念的都是沈述。
他多想告诉沈述，他一点都不好，他整夜未眠，心心念念的都是沈述。
可他不能，他不能让沈述再为他担心。
楼下沈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在提醒着他身处的现实，那道无形的枷锁正越收越紧。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宝贝，昨晚……辛苦你了。”
这句“辛苦”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歉意和心疼。
他想说更多，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没事，是不是真的不害怕了，可话到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他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祈祷沈述能够感受到他这份压抑的、深沉的爱意。
“我……我等下要出门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嗯？”
商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舍，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他甚至不敢问沈述是否真的吃了粥，因为他知道答案，也知道问了只会让那人更难过。
他只能用承诺来维系这份脆弱的联系，希望对方能因此得到一丝慰藉。
“嗯，那我等你啊……”
听筒里传来那一声清晰的亲吻声，像是一股暖流，瞬间穿透了商隽所有的防备，直抵他疲惫不堪的心脏。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声亲吻，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爱意，却也像最锋利的刀刃，将他伪装的平静割得支离破碎，暴露出内里鲜血淋漓的愧疚。
“嗯……”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单音节，声音沙哑得厉害。
书房的门外，沈禾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楼梯口，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正站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他。
现实的压迫感让他无法再多说一个字，任何的温存和安抚都成了此刻最奢侈的妄想。
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语气，斩断这份短暂的连接。
“我先挂了。”
不等沈述再有任何回应，他便匆匆按下了结束通话的红色按钮。
手机屏幕暗下去，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那一声轻响而陷入了死寂。
书房里只剩下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商珩无力地将手机扔在桌上，抬手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脸，试图抹去脸上彻夜未眠的疲惫，和那份快要满溢出来的心痛。
他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衣领，将所有的情绪都深锁在眼底，重新戴上了那副温润如玉的完美面具，然后转身，拉开了书房的门。
……
书房的门被轻轻拉开，商隽的脸上已经挂上了那副温和得体的笑容。
沈禾果然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她穿着一件柔软的居家服，腹部微微隆起，正担忧地望着他。
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在看到他时，瞬间化作了温柔。
商珩心头一紧，那份对沈述的愧疚，此刻又被沈禾的体贴加重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正在扮演一个完美的丈夫和即将成为父亲的角色，而这副面具之下，是千疮百孔的灵魂。
“阿珩，你终于出来了，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沈禾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关切。
商珩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扶住她的手臂，指尖感受到她皮肤的温热，却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薄膜。
他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不让任何一丝异样泄露出来。
“嗯，处理了一些急事。”
他轻描淡写地回应，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通电话从未发生过，仿佛他整夜的煎熬只是一场梦境。
他知道自己必须把所有的思念和痛苦都深埋起来，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是沈禾。
他扶着她缓缓走下楼梯，餐厅里已经摆放好了精致的早餐，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色。
……
餐桌上铺着熨烫平整的亚麻桌布，水晶杯在晨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银质的餐具旁，摆放着几样精致的广式早点和一碗熬得软糯的燕窝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与淡淡的花香。
这本该是一个惬意而温暖的早晨，但对商珩而言，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默剧，而他是那个戴着假笑面具、内心早已空无一物的男主角。
他扶着沈禾在餐桌旁坐下，自己则在她对面落座。
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得体，无可挑剔，却也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毫无灵魂。
他拿起筷子，却没有丝毫食欲，胃里像是被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堵住，沉重而冰冷。
“阿珩，你脸色不太好，昨晚又没睡好吗？”
沈禾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她为他盛了一碗粥，轻轻推到他面前，“是不是公司的事情太累了？你要多注意身体。”
这句温柔的关心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商珩心底最柔软也最愧疚的地方。
他抬眼看着妻子温柔的眉眼，喉咙发紧，只能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嗯，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好了。”
他撒着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思绪早已飞回了那个空荡荡的房子。
他无法不去想，沈述现在在做什么？
那句“我等你啊”和那个隔着听筒的吻，还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让他的心绞痛得更厉害一分。
商隽手中的银勺在精致的骨瓷碗里轻轻搅动着，燕窝粥细腻粘稠，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但他却如同嚼蜡。
他机械地将一勺粥送入口中，味蕾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有一片麻木的虚无。
餐厅里安静得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以及窗外园丁修剪花木的细碎声音。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温暖而华丽，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怎么了？还是不合胃口吗？”沈禾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担忧地看着他，“要不要让厨房再给你做点别的？”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像一缕轻柔的丝线，却缠得商禾喘不过气。
他知道，她只是一个关心丈夫的妻子，可这份关心，此刻却成了他罪恶感的催化剂。
商珩放下银勺，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他抬起头，对上沈禾关切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有，很好吃。”
他撒着谎，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她的肩膀，望向窗外那片修剪整齐的草坪。
他无法抑制地去想，沈述此刻是不是也正对着一扇窗，窗外是冰冷的钢筋水泥，而窗内，只有他一个人。
商珩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面前那碗几乎未动的燕窝粥上。
他端起手边的温水，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团灼烧的火焰。
他知道，此刻的那人，或许正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那句“我等你啊”和那个吻，像一把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困在愧疚的深渊。
他无法想象，沈述一个人要如何度过这漫长而孤寂的早晨，是不是也像他一样，食不知味，心乱如麻。
“阿珩，你今天真的没什么胃口吗？”沈禾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递着妻子的关怀。
商珩垂下眼帘，看着那只纤细的手，心底的挣扎如同潮水般汹涌。
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到最深处。
“没事，只是昨晚有些忙，有些累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抽出手，拿起餐巾再次擦了擦嘴角，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
他知道自己必须维持这副完美的假象，不能让任何人窥探到他内心的波澜。
他努力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早餐上，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可脑海中却始终回荡着沈述那句带着哽咽的“亲爱的，怎么了？”和那一声孤寂的“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