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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江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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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皖忽然回头,“发什么傻呢?”李砚收起手机,笑而不答。阳光渐斜,黄鹤楼的影子拉长在石板路上,像一道通往旧时光的桥。他望着江对岸升起的薄雾,仿佛看见南粤街头,两人并肩走在骑楼下,茶香氤氲中相对而坐。那一刻,过去与未来悄然交汇,而他正站在命运的转角,听见风送来下一句对白。
“我回到原市了。”
“哥,你回去了?那你什么时候回中春。”
“十月三日。”
“你不在家里多待几天?”
“要不你来原市玩。”这句话意思很明显,李桐想为了李砚,提前来到中春。李砚看着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驻良久。十月三日,秋意正浓,街边的桂花该开了。他想起南粤老茶馆里的慢时光,一壶茶能泡出半日光阴。如今这缕茶香,竟隐隐约约要飘到中春的街头。他轻轻回了一句:“好,我来原市找你玩,顺便体验一下你家那边的风景。”
消息发出后,他望着江面出神,仿佛那条信息顺着风飘向千里之外的南粤。黄昏渐染,黄鹤楼的轮廓在晚霞中柔和下来,像被时光轻轻抚过的旧信笺。李砚将手机放回口袋,心中却已浮现出原市街头的画面:骑楼斑驳,藤椅吱呀,茶烟袅袅升起。他知道,那一壶温着的茶,不只是等待,更是一场静默而深情的约定。
晚间,苏皖和李砚走在长江滩的步道上,晚风拂面,灯火在水波中摇曳成片。苏皖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事注定要发生,就像江流终归大海。”李砚望着对岸的霓虹,轻声应道:“所以那天,我会准时到原市。”两人脚步不紧不慢,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城市喧嚣渐远,唯有江声低语,像在替未来悄悄作证。
苏皖带李砚尝了一下江汉的特产豆皮和热干面,香气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李砚咬下一口酥脆的豆皮,花生米与糯米在齿间迸发香味,仿佛把整座城市的烟火气都嚼碎了咽下。他忽然想起南粤早茶里那一笼虾饺的温润,南北滋味在此刻悄然对望。苏皖笑着看他:“怎么样?”李砚不语,只将最后一块分了一半递过去。江风穿过指缝,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承诺。远处一艘游轮驶过,灯光划破水面,如同时间切开命运的缝隙
。李砚望着游轮远去的轨迹,忽然觉得那光带像极了南粤老巷里夜灯下的雨痕。雨丝斜织,灯火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晕开,恍如那年骑楼下两人共撑一伞的黄昏。他记得她指尖拂去虾饺蒸腾热气的模样,也记得自己在茶烟中欲言又止的迟疑。此刻江风依旧,却已不同往昔——那一端是旧梦氤氲,这一端是新程待启。
游轮的汽笛声渐行渐远,李砚收回目光,袖口被晚风轻轻掀起。李砚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江面夜景,灯火与波光交织成星河倒影。文字写道:“行过千山,才懂一水长流的深意;越过寒暑,方知一程相逢的珍贵。”发送后他轻抿嘴角,手机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揣着一颗尚未冷却的晨星。风依旧掠耳而过,却仿佛带来了南粤骑楼下那缕熟悉的茶香。
他忽然明白,有些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岁月埋下的伏笔。从北至南,山河万里,不过是为了抵达那一眼熟悉的灯火。李砚低头看着水面,倒影中星火晃动,竟与记忆里原市巷口那盏不灭的夜灯重叠。
李砚回到了酒店,江汉的秋天没有中春那样萧瑟,夜风裹着江气,掠过纱窗悄然潜入。他站在镜前解领带,动作轻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手机屏幕忽亮,是苏皖发来消息:“明早十点,码头见。”没有多余解释,他却一眼读懂那简洁背后的期待。窗外月色如洗,照在床头那本翻开的《长江图志》上,书页间夹着一张南粤茶楼的老照片,边角已微微泛黄。李砚轻轻合上书,心想,原来山河不语,却早已将重逢写进脉络。
“你回酒店了吗?”李桐问了一嘴。
“刚到,明天去长江码头游玩。”李砚回复。
记得带伞,江上雾重。”李桐的消息紧接着跳出来。李砚望向窗外,月光斜照在湿漉漉的栏杆上,像铺了一层薄霜。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苏皖说:“长江的雾,从来不说来就来,但总在人最不经意时晃着整条船。”他笑了笑,把手机搁在一旁,指尖轻抚过照片背面那行小字:“一程烟雨一程人,莫问归期自有期。”
“好的,哥,你今天玩什么了。”
“放假在家里待着,家这边基本都玩过了。”
“其实听说你们那边的查干湖挺有名的。”
“查干湖的冬捕确实壮观,千百年来渔网破冰而出的瞬间,冰湖腾鱼的景象震撼人心,仿佛大地在寒冬中依然跳动着生命的脉搏。”
“那也是要等到冬天,现在是秋天。”
是啊,秋水长天,倒也别有一番况味。查干湖此时芦苇泛黄,风过处如雪浪翻涌,渔舟轻摇于澄澈湖面,像极了古画里未落款的留白。
“你现在要打游戏吗?”李砚又补了一句。
“可以的。”
两人开黑打了几局游戏,夜渐深,窗外江雾悄然漫起,如薄纱笼罩城市。
李砚望向手机相册里今日拍下的江景,忽然觉得,人生亦如这江上行船,不问来路,只知灯影随心光。雾中灯火朦胧,一如记忆里那些未竟的对话。李砚放下手机,听见江水轻拍岸石,像岁月低语。他忽然明白,无论是北国冰湖的炽烈,还是南粤茶楼的温存,都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倒影。人一生奔赴的,原不是某地某景,而是某个等你读懂的瞬间。今夜江风不起,心却已行过千山。
夜深之后,李砚睡去。
梦中,李砚在攀登阶梯,这阶梯无休无尽,每走一步,就浮现出一幕过往:幼时催债,小时奔波,中学欺凌。他越往上走,那些画面越清晰,重压却越轻。阶梯尽头并非云端,而是一扇半开的门,透出暖黄灯光。他推门进去,看见年幼的自己坐在桌前写作业,窗外雨声淅沥,墙上的钟停在八点十七分。他静静伫立,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件外套轻轻披在那瘦小肩头。那一刻,他不再追赶时间,也不再逃避回望。
李砚有推开一扇门,门后是李桐,李砚认为李桐如同一束光照进了他的生活。
梦醒时天未亮,江雾已散,晨光微透窗棂,心却前所未有地清明——原来所谓归途,不过是与自己和解的路。晨光中他提笔写下:“昔年负重处,今朝皆春风。”窗外江流宛转,一如时光静默前行,不言悲喜,却涵容万象。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然行至深处,方知每一道裂痕都是光进来的地方。他收笔,望向窗外初醒的城市,江面驶过第一班渡轮,划开涟漪如书页展开。
渡轮的汽笛声在江面荡开,像一声悠长的回应。李砚合上笔记本,指尖触到封面上细微的划痕,如同触摸过往的褶皱。他忽然明白,史铁生的地坛、查干湖的冰裂、梦中的阶梯,皆非逃遁之所,而是灵魂与自己对峙的战场。
那些看似困住他的往事,原来都在暗中雕琢前行的轨迹。他不再急于抹去记忆的刻痕,反而看见每一道裂隙里,透进理解与宽恕的微光。人生如渡,不为抵达,只为在波澜中照见本心。此刻晨风穿窗,拂过纸页上未干的墨迹,仿佛岁月低语:所有历经的寒夜,终将沉淀为黎明的重量。
李砚给李桐发了一句“早晨(粤语:早上好)。”便去洗漱了。洗漱间雾气氤氲,镜面映出他略带倦意的脸。牙刷在口中机械移动,水龙头流淌的声响与窗外江流悄然共鸣。他忽然想起昨夜梦境里那件披上的外套,袖口还留着年幼时蹭到的铅笔印。此刻晨光斜照洗手台,牙膏泡沫簌簌坠落,像极了查干湖冰层下碎裂的星子。放下牙杯时,手机轻震,李桐回了句“早安”,尾音拖得绵长,仿佛穿越雾霭而来的舟楫。
他凝视屏幕片刻,嘴角微扬,转身推开窗——江风裹挟第一缕朝阳涌入,吹散残存的梦痕。江面波光渐次铺展,如金箔熔于流动的镜。他伫立窗前,渡轮剪开晨光,驶向江心。
那一刻,他忽然懂得,所谓前行,不过是带着过往的光走向黎明。每一道曾割裂灵魂的伤痕,都在晨风中化作指引方向的微芒。城市在江畔苏醒,汽笛声里,昨日之我与今日之我悄然重叠。他不再追问归途何在,因为此刻的江流、晨光、手机屏幕上的早安,皆是答案。人生如渡,不惧沉浮,因已学会在破碎处生根,在寂静中聆听光的声响。
李砚特地尝试了一下江汉的热干面,芝麻酱裹着碱水面,舌尖尝到岁月沉淀的香。
九点,李砚坐车去江边码头。
过去需要四十分钟,路上停停办办,到的时候已经九点五十,苏皖早就在那等着他,苏皖站在码头栏杆旁,风掀起她外套的衣角,她转头望来,目光清澈如晨光下的江水。李砚快走几步,呼出的白气融进微凉的空气里。苏皖笑了笑,递过一杯热豆浆,“等你的时候买的,别嫌凉了。”他接过,“其实我吃早餐了。”
“没事,多吃一点,你身子那么弱,我怕你饿坏了,阿姨要找我的事。”
豆浆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像某种无声的安抚。他低头轻啜一口,豆香混着晨风里的水汽在喉间化开。
苏皖没再说话,只是并肩望向江面,渡轮划出的涟漪正被朝阳染成碎金。远处货轮鸣笛,惊起一群白鹭,翅膀掠过水面,也掠过他们之间静默的暖意。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陪伴无需言语,就像江流不必追问归处。苏皖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拂动,一缕被晨光镀上金边,落在她肩头。
李砚随时都在拍照,拍下江面的晨光、渡轮的剪影、苏皖侧脸的轮廓。
“是不是在拍我的丑照。”苏皖打趣到。
“没有,我想留你几张照片纪念。下次见面可能就要春节了。”李砚回复。
“你还记得赵昭吗?”
赵昭,也是李砚和苏皖的初中同学,赵家没有李苏两家出名,但是赵家负责人很会做事,在富商榜也有一席之地。赵昭当年总爱坐在教室后排画画,苏皖的侧影曾出现在他无数张速写本里。
“没有很多联系,她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她现在在越州上学,有时间可以去找她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