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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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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来的吴巡检，是个干瘦的中年人，三角眼，看人带着钩子。他住进了清川县驿馆，架子摆得十足，却并不急着核查，只是每日召些乡绅胥吏去问话，话里话外，都在引导着坐实孟寰海“苛扰乡绅”、“账目不清”的罪名。
孟寰海被停了职，无事可做，只能在二堂里干坐着，听着王主簿打听来的消息，心里的火气一层层往上拱。他知道，这吴巡检是在磨时间，也是在磨他的性子，等着他沉不住气，自己露出破绽。
“妈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这么钝刀子割肉，算怎么回事！”他烦躁地捶了下桌子。
赵铁柱在一旁，也是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这日，吴巡检终于“想起”了孟寰海，传他过驿馆问话。问话的过程，更像是一场审讯。吴巡检拿着那份匿名举告，一条条逼问，语气阴冷，处处陷阱。
孟寰海强压着火气，据理力争。说到“苛扰乡绅”，他便列举钱家等户阻挠清丈、伤及衙役的事实；说到“账目不清”，他便将崔家送来的、核对得清清楚楚的番薯推广账目抄本拍在桌上。
“吴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去崔家庄子，去田间地头，问问那些得了番薯活命的百姓！问问他们，我孟寰海是贪了他们的米，还是占了他们的田！”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混不吝的悍气，竟将吴巡检的气势压下去几分。
吴巡检盯着他，三角眼里寒光闪烁：“孟大人好口才。不过，这账目是崔家提供的，谁又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往来？”
这话，意有所指，直指孟寰海与崔敬祜关系匪浅，暗示账目可能做假。
孟寰海心头火起，正要反驳，驿馆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衙役匆匆跑进来，在吴巡检耳边低语几句。
吴巡检脸色微变，起身走到窗边。
孟寰海也循声望去，只见驿馆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黑压压地跪了一片百姓！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衣衫褴褛的妇人，还有当初在寡妇巷被他安置过的孤寡……他们手里没有兵器，只有些刚挖出来的、还带着泥土的番薯，高高举过头顶。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
“孟大人是好人！”
“求青天老爷明察！”
声音不算整齐，却带着一种朴拙而巨大的力量，在驿馆上空回荡。
孟寰海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他没想到，这些他平日里觉得只是尽了本分的百姓，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来为他鸣冤。
他猛地看向吴巡检，只见对方脸色铁青，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场面。
“这……这是聚众闹事！成何体统！”吴巡检厉声道，声音却有些发虚。
孟寰海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道：“吴大人看见了？这就是清川县的民心！我孟寰海或许行事鲁莽，得罪了人，但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这清川县的百姓！你想凭几封匿名信就定我的罪，先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他这话，既是说给吴巡检听，也是说给外面那些百姓听。
吴巡检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外面百姓的呼声却更高了。
这场问话，最终不了了之。
孟寰海从驿馆出来，百姓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他，往他怀里塞番薯、鸡蛋，甚至还有几个铜板。他推拒着，心里却暖烘烘的，比喝了烈酒还烫。
回到县衙，他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吴巡检最后那话，明显是想把崔敬祜也拖下水。他自已一身剐不怕，可崔行川——他不能连累他。
他立刻叫来赵铁柱，沉声吩咐：“你去，告诉崔家主，就说、就说我孟寰海的事，我自已扛，让他……别再插手了。那些账目，也让他想办法撤回去，免得惹祸上身。”
赵铁柱愣住了：“大人，这……”
“快去！”孟寰海眼一瞪。
赵铁柱不敢再多言，赶紧去了。
孟寰海独自坐在二堂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他想起崔敬祜为他做的一切，想起他可能因为自已而陷入险境，一种从未有过的焦灼和保护欲，油然而生。
他这条命，豁出去也就豁出去了。可崔行川不一样，他身后还有偌大的崔家。他不能那么自私。
然而，赵铁柱带回来的回话，却让他再次愣住。
崔家主说：“崔某行事，自有分寸。账目属实，何惧核查？让他……顾好他自己便是。”
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却不容置疑的语气。
孟寰海捏紧了拳头，心里又是气恼，又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
这崔行川，怎么就这么犟！比他这头犟驴还犟！
他烦躁地在屋里转了几圈，忽然停下脚步。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让崔行川独自面对风险。吴巡检不是要查吗？好，他就让他查！但他得把所有的火力，都吸引到自已身上来。
他得想办法，把崔家从这潭浑水里，摘出去。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孟寰海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像一头被侵占了领地的野兽，开始龇出獠牙，不仅要保护自己，更要护住那个悄然住进他心里的人。
风雨欲来，但这头犟驴，这次要护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