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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沦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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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厌哲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高中教学楼,初冬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暖暖的,将他清瘦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带着校服领口露出的一点白皙脖颈,都显得格外干净。
“好。”禾致低声应着,他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往初中部的方向走。
初中部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气氛,全部都是今天要月考的紧张压迫感,走廊里的学生要么捧着课本念念有词,要么缩在角落互相抽背知识点,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林溺哈出一口气,白雾在冷空气中迅速散开,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掌心,指尖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手套没带?”沈砚迟看了一眼,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他说着,便将自己口袋里的那副灰色针织手套掏了出来,递到林溺面前,“我妈硬塞给我的,我戴不惯,你先用着。”
林溺愣了一下,眼睛亮了亮,却又不好意思地摆手:“那怎么行,你也会冷的。”
“我外套口袋里还有一副绒线的。”沈砚迟挑眉,语气笃定,不容他拒绝,“赶紧戴上,等会儿写字手冻僵了,看你怎么写卷子。”
林溺这才接过手套,手套上还带着沈砚迟手心的温度,暖融融的,他飞快地套在手上,大小刚好合适,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谢啦,砚迟。”
沈砚迟没应声,只是偏过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站着的禾致,见他正望着高中部的方向发呆,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转过头,拍了拍林溺的肩膀:“走了,去考场占个好位置,免得等会儿人挤人。”
林溺连忙应了一声,跟着沈砚迟往考场的方向走,路过禾致身边时,还不忘喊他:“禾致,发什么呆呢?快过来,等会儿要进考场了!”
禾致猛地回神,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连忙应道:“来了!”
“厌哲!这里!”
谢野的嗓门又亮又炸,像颗小鞭炮在安安静静刷题的教室里炸开,惊得前排几个埋头背单词的同学齐刷刷回头。
胳膊肘支着桌子,半个身子探过过道,手还在半空中使劲晃,活脱脱一副没睡醒就撒欢的模样,连额前翘起的呆毛都跟着颤。
离厌哲笔尖顿了顿,刚算到一半的数学题步骤卡了一瞬,他眉峰微蹙,侧头看向旁边正往错题本上抄公式的韩言辞,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怎么了?”
“一大早上抽抽风风的,谁知道?”韩言辞头都没抬,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写完最后一个等号才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摇摇头,“估计是昨晚熬夜打游戏没缓过来,别理他,快去复习吧。”
离厌哲顺着他的话瞥了眼谢野,对方还在冲他挤眉弄眼,活像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要宣布。
他没吭声,只是将视线落回摊开的草稿纸,指尖重新握住笔,只是落笔的力道轻了些,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晃过早上禾致站在初中部门口,望着他背影发呆的样子。
“厌哲,厌哲,别发呆了,去考场了!”
韩言辞的手在离厌哲眼前晃了两晃,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离厌哲猛地回神,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收紧,草稿纸上被戳出一个浅浅的墨点,他慌忙应了两声:“噢噢。”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笔和准考证,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连答题卡都差点碰掉在地上。
韩言辞眼疾手快地帮他捞了一把,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的,怎么跟谢野一个样啊?魂都飞哪儿去了?”
离厌哲没说话,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一点红,他将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拉链拉得飞快。
走出教室门时,脚步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往初中部的方向扫了一眼,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阳光斜斜地铺在地面,像一条暖融融的金带。
“亲爱的各位考生,距离第一场考试,语文,考试时间还有十分钟,请大家准备好铺垫垫板,涂卡笔,橡皮,黑笔,有序的把书包放在老师讲台上,考试时不要抬头观望,不要发呆,不要睡觉,认真的做好每一步……”
广播里的声音平稳又清晰,像一层薄纱罩住了原本有些嘈杂的考场。
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声响此起彼伏,有人慌慌张张地翻找垫板,有人对着涂卡笔反复按压笔尖,还有人踮着脚把书包往讲台角落塞。
离厌哲只是轻微的抬头,目光掠过讲台前排队的人影,没什么波澜。
他单手拎着书包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书包带,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到讲台边,随手将书包往一堆五颜六色的书包旁一放,甚至没多看一眼,转身就往自己的座位走。
路过窗边时,风卷着初冬的凉意钻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了一下,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
“亲爱的各位考生,考试时间正式开始,请监考老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放下手机静音关机,考试时不准擅自离开位置,不准大吼大叫,交头接耳,不准上厕所,请监考老师做好全面看护,请监考老师发放试卷,开始考试。”
广播声落下的瞬间,考场里最后一点细碎的声响也被掐灭了。
监考老师踩着平稳的步子走上讲台,拆开密封试卷袋的胶带发出轻微的撕拉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离厌哲坐得笔直,目光落在桌面的空白草稿纸上。
试卷一张张往下传,油墨的清浅气息漫开。离厌哲接过前排递来的卷子,指尖刚触到纸页,便往后传,打开笔袋的时候发现了一张便签纸。
他垂眸扫了一眼,便签上是禾致那笔带着点稚气的字:哥,考试加油,记得考完去小卖部买热牛奶,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飞快地将便签叠好塞进校服内侧口袋,抬眼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提笔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落纸,沙沙作响。
整片校园异常的安静,只有纸卷的翻折,笔划在草稿纸上的沙沙声,连窗外的风都敛了声息,只偶尔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轻轻落在窗台上。
离厌哲握着笔的手很稳,笔尖划过阅读题的题干,一行行字在眼前清晰铺开。
可没过多久,小腹处忽然漫上来一阵熟悉的坠痛,不算尖锐,却像有只手在轻轻拧着,丝丝缕缕的疼意顺着神经往四肢百骸钻。
他眉心微蹙,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将身体的重心往前挪了挪,试图用桌沿抵住不舒服的地方。
前排的考生忽然翻了个面卷子,哗啦一声在寂静里格外突兀。
离厌哲的目光顿了顿,落在草稿纸空白处,鬼使神差地写下了“热牛奶”三个字,又迅速用黑笔涂掉,只留下一片浅浅的墨痕。
一天的考试下来,离厌哲疲惫了不少,连拎着书包的手都透着点虚软,胃部的隐痛折腾了他整整一下午,这会儿才稍微缓和些。
已经是晚上了。
他刚在座位上坐下,就被旁边炸开的声音震得皱了皱眉。
谢野一冲回教室就瘫在椅子上,胳膊肘杵着桌面,手舞足蹈地吐槽:“最后那道数学压轴题是人做的吗?我算到第三步就直接放弃,瞎蒙了个答案!”
“我看是你,脑子没开智。”韩言辞收拾着错题本,头也不抬地泼冷水,语气里满是嫌弃。
“怎么可能?”谢野瞬间炸毛,猛地坐直身子拍着胸脯,“天才谢野,可是很牛逼的!”
韩言辞闻言,嘴角微抽,低头嗤笑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是挺天才的,天才到把选择题答案抄串了行。”
离厌哲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着两人的拌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口袋里的便签被他攥得有些发皱,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禾致那句“记得买热牛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胃部的暖意好像又清晰了几分。
离厌哲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桌子站起身。胃部的隐痛还没完全消散,他下意识地按住小腹,脚步放得格外慢。
路过谢野和韩言辞的座位时,两人还在为压轴题争得面红耳赤,他没搭话,只是拎着书包,径直往教室外走。
初冬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得他打了个轻颤。
他沿着教学楼旁的小路往小卖部走,路灯的光晕落在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刚走到小卖部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台阶上,怀里抱着个保温杯,正低头用脚尖蹭着地上的落叶。
听见脚步声,禾致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哥!你考完啦?”
离厌哲的脚步顿住,看着他鼻尖冻得发红的模样,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语气还是淡淡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禾致连忙站起身,怀里的保温杯被他抱得更紧了些,鼻尖上的红意还没褪去,声音里带着点雀跃的尾音:“没多久,就刚考完那会儿过来的。”
他说着,就把保温杯往离厌哲手里塞,杯壁传来的温热触感熨帖着指尖,驱散了不少凉意。“我怕你忘了买热牛奶,就去食堂阿姨那儿讨了杯热的,还加了点糖,暖胃。”
离厌哲握着保温杯的手紧了紧,低头看着杯身上印着的卡通图案,是禾致最喜欢的那款。
胃部的隐痛像是被这股暖意熨得轻了些,他没说话,只是喉结滚了滚,抬眼时,眼底的冷淡散了些,轻声道:“嗯。”
禾致见他收下,笑得更开心了,蹦跶着凑到他身边:“哥,你考得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道题特别难?我今天考的语文作文……”
他叽叽喳喳说着自己考试的趣事,像只欢快的小麻雀。
离厌哲放慢脚步,听着身旁的声音,连带着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暖意。
禾致叽叽喳喳说着自己考试的趣事,没走两步忽然顿住,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离厌哲:“哥,我们去吃夜宵吧?巷口那家馄饨摊还开着呢,我闻到香味了。”
离厌哲本想拒绝,低头瞥见他期待的眼神,再加上胃里还隐隐发着空,到了嘴边的“不了”又咽了回去,只淡淡“嗯”了一声。
巷口的馄饨摊支着暖黄的灯,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白雾氤氲着飘向夜空。
老板见了他们招呼:“俩小子,吃点啥?还是说吃经典味?”
“对!”禾致抢先应道,拉着离厌哲在小方桌旁坐下,又不忘叮嘱,“多放香菜和虾皮,哥的碗里少放辣椒油,他胃不好。”
离厌哲握着保温杯的手一顿,没说话,只是看着禾致忙前忙后地帮他擦桌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没过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皮薄馅大,汤头飘着香油的香气。
禾致捧着碗吃得脸颊鼓鼓的,还不忘夹起一只馄饨往离厌哲碗里送:“哥你快吃,热乎的暖胃。”
离厌哲垂眸看着碗里的馄饨,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不少,他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胃里那点隐痛,竟真的慢慢消散了。
离厌哲舀起一只馄饨送进嘴里,皮薄得一抿就破,肉馅的鲜香混着汤的醇厚,暖意在口腔里散开,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胃里那点难受都淡了大半。
他吃得慢,眉眼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平日里冷冽的气场被烟火气裹着,柔和得不像话。
禾致看他吃得香,自己也来了劲,扒拉着碗里的馄饨,还不忘把碗里的虾仁挑出来往离厌哲碗里放:“这个给你,老板今天加了虾仁,超好吃的。”
离厌哲抬眼瞥了他一下,没拒绝,只是低声道:“你自己吃。”
“我有好多呢。”禾致晃了晃脑袋,继续埋头苦吃,腮帮子鼓得像只小仓鼠,“考完试吃这个也太幸福了吧,比食堂的好吃一百倍!”
旁边的老板听着,笑着搭话:“你们学生辛苦啦,考完试就该好好放松。”
离厌哲没接话,只是看着禾致叽叽喳喳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舀起汤勺,小口小口地喝。
——10点半。
夜风凉了些,馄饨摊的老板开始收拾东西,暖黄的灯光在暮色里晕开一圈温柔的边。
离厌哲靠在长廊的柱子上,看着坐在台阶上啃冰糖葫芦的禾致,指尖还捏着那只没凉透的保温杯。
“刚吃完馄饨,又吃甜的,等下撑死了。”
离厌哲拢了拢系在脖子上的围巾,声音被风吹得轻了些,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垂眸时落在禾致身上的目光,变得细水长流。
“不会的。”禾致把自己裹成一个圆滚滚的小粽子,围巾拉高到鼻尖,手上还戴着那双暖白色的手套,咬下一颗山楂,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他含糊不清地反驳,“糖葫芦助消化,老师说的。”
离厌哲嗤笑一声,没戳穿他的歪理。他看着禾致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弯腰,伸手替他把围巾又掖了掖,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脸颊,温温的触感。
禾致的动作顿了顿,咬着糖葫芦的动作慢下来,耳尖悄悄爬上一层薄红,小声嘟囔:“哥,你手好凉。”
离厌哲缩回手,插回口袋里,指尖触到那张皱巴巴的便签,淡淡道:“少废话,吃完赶紧走。”
离厌哲直起身,刚要迈步,手腕就被轻轻拽住了。
他低头,撞进禾致亮晶晶的眼睛里。
少年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半张泛红的脸,暖白色的手套裹着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勾着他的手腕,力道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哥,风大。”禾致小声嘀咕,没敢抬头看他,手指却得寸进尺地滑下去,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我手暖,给你捂捂。”
离厌哲的身体僵了一瞬,腕间传来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禾致的手套毛茸茸的,把他的手裹得严严实实,暖意顺着指缝钻进去,连带着心底都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痒。
他没挣开,只是耳根悄悄红了,声音低了几分,听不出情绪:“……走了。”
两人的手就这么牵着,踩在落满梧桐叶的路上,脚步声被风吹得细碎。
禾致嘴里还叼着半串糖葫芦,脚步轻快得像揣了颗糖,时不时偷偷抬眼看离厌哲的侧脸,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夜风卷着梧桐叶的碎屑擦过路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禾致手套上的绒毛蹭着离厌哲的手背,暖融融的温度一点点渗进冰凉的皮肤里。
离厌哲垂眸看着交握的手,禾致的手指细细的,攥着他的力道却很稳,像生怕他挣开似的。
他没说话,只是脚步放得更慢了些,原本因为胃疼有些发沉的身子,竟莫名轻快了几分。
禾致嘴里还含着最后一颗山楂,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偷偷侧过头看离厌哲的侧脸,路灯的光晕落在他下颌线的弧度上,柔和了平日里冷硬的轮廓。
少年的心跳悄悄快了半拍,忍不住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小声道:“哥,明天早上我们去公园喂鸽子吧?”
离厌哲的脚步顿了顿,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禾致的手套软乎乎的,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熨帖着他微凉的指尖。
他沉默了几秒,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的“嗯”,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却刚好落进禾致的耳朵里。
禾致瞬间眼睛一亮,差点蹦起来,攥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语气里满是雀跃:“我就知道哥你最好了!到时候我带面包屑,我们可以蹲在草坪上看鸽子抢食,肯定超有意思!”
他叽叽喳喳说着明天的计划,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踩得地上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离厌哲听着身旁少年清脆的声音,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原本因为胃疼和考试积压的疲惫,竟在这暖融融的夜色里,悄悄散了个干净。
离厌哲只知道一点——他不讨厌这个弟弟,反而有点喜欢,就像黑夜中的黎明。
他看见黎明向天边招手,在这世间留下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