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双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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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双城记
分班考试的结束铃声，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是暂时卸下重担的解脱。但对于叶久来说，不过是从一个规整的考场，回到了另一个更为精致、也更为冰冷的牢笼。
叶家坐落于城市寸土寸金的顶级别墅区，建筑设计极简现代，线条冷硬，如同他母亲林薇玟的审美——不容一丝杂色，不染一点尘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日式枯山水庭院。
叶久推开沉重的家门，玄关的感应灯无声亮起，光线是经过计算的、最适宜人眼的暖白，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沉寂。
“考试结束了？”林薇玟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高，却带着天然的权威。她正坐在意大利定制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英式红茶。她穿着剪裁利落的套装，妆容一丝不苟，仿佛随时准备出席一场商业谈判。
“嗯。”叶久换好室内拖鞋，动作标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感觉如何？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我请的竞赛老师强调的那些重点，有考到吗？”林薇玟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语气像是上司询问项目进度。
“还可以。重点部分……基本覆盖了。”叶久回答得滴水不漏。他不能说出“很好”，那会引来更多关于细节的盘问和更高的期待；也不能说“不好”，那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将被额外的补习填满。
“不要用‘还可以’这种模糊的词汇，叶久。精确是成功的第一步。”林薇玟终于抬眼看他，目光锐利，“下周会有一次和胜嶂集团周董家的晚宴，他家的公子周肆忱似乎也会转入八中，你们或许会成为同学。提前准备一下，不要失礼。”
周肆忱。叶久在脑中过滤着这个名字。父亲叶峥生意场上伙伴的儿子，一个陌生的、需要被纳入“社交网络”计算的存在。他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另外，”林薇玟补充道，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掌控，“你父亲下个月回国，他希望看到你阶段性的成果。无论是学业，还是……其他方面。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最好彻底收起来。”
叶久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知道“不切实际的念头”指什么。那个被他藏在完美面具下的，关于速度、关于引擎轰鸣、关于在赛道上挣脱一切束缚的野望。
他沉默地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大，也很空，陈列着昂贵的模型和书籍，却找不到一丝属于少年人的鲜活气息。他反锁了门——这是他被允许的、为数不多的反抗形式之一。
走到书桌前，他没有立刻打开习题册，而是拉开了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没有秘密日记，只有几本精心收藏的赛车杂志，和一张他偷偷在网上打印的、模糊的某条赛道的卫星地图。指尖拂过杂志封面上流线型的车身，他的眼神有瞬间的松动，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在严密管控下艰难喘息的一丝火苗。那个在考场上随意睡觉、甚至问他吃不吃糖的男生……那种全然不顾及规则的松弛感，莫名地，让他感到一种尖锐的刺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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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叶家冰冷有序的寂静不同，江尽的家，笼罩在另一种看似温暖、实则令人窒息的氛围里。
江家的装修是温馨的美式风格，堆满了各种看起来舒适柔软的抱枕和毯子。父亲江怀远，那位时间清闲的小说家，正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一盘盘色泽诱人的菜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尽尽考完啦？快来快来，爸爸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油焖大虾！考试辛苦了，得好好补补！”江怀远的热情如同过热的暖风机，扑面而来。
江尽扯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考场上那个点兵点将和趴桌睡觉的人不是他。“谢谢爸！闻着就香死了！”他声音明亮，动作夸张地扑到餐桌前，用手捏起一块排骨就塞进嘴里，含混地赞美，“爸，你这手艺不开饭店真是浪费了！”
“没规矩，洗手去！”一个略带清冷的女声从书房方向传来。江尽的母亲苏瑾，那位严谨的科研人员，端着水杯走了出来。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一丝不乱地挽在脑后，眼神冷静，与这满室的“温馨”有些格格不入。
江尽吐了吐舌头，乖乖跑去洗手。
苏瑾看着儿子的背影，对江怀远说：“你别老是这么惯着他。一次考试结束而已，正常吃饭就好。”
“哎呀，孩子压力大嘛，放松一下怎么了。”江怀远不以为意，继续布菜。
餐桌上，江怀远不断给江尽夹菜，询问着考试难不难、累不累，话题围绕着“我们尽尽肯定没问题”展开。江尽笑着应和，插科打诨，将英语考试上的窘境轻描淡写地说成“题目太变态”，引来父亲更大的同情和“没关系，理科好就行”的安慰。
他笑得越大声，话语越活泼，内心某个角落却越空荡。父亲的溺爱像柔软的棉花，包裹着他，却也隔绝了真实的空气。他渴望的不是这种无条件的“你没问题”，而是有人能看穿他完美表演下的疲惫，问一句“你真的还好吗？”。
但他不能。他是家里的“小太阳”，是让父亲骄傲、让母亲虽严厉却也不至于彻底失望的存在。阳光必须永远灿烂。
饭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和亮起的万家灯火，眼神有些放空。
那个在考场上面无表情、坐姿笔挺的男生……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叶久？他那公事公办、毫无波澜的眼神，不知为何，让江尽在那一刻，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如果在他面前，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努力地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他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这莫名其妙的想法。从抽屉深处摸出手机，熟练地打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是几张他偷偷保存的、姐姐江沅在赛车场边的照片，其中一张，一个戴着头盔、身形高挑模糊的身影正从赛车里下来，那是他短暂的、能感受到心跳与自由的时光。姐姐是他的赛车教练，也是他秘密的守护者。可惜，开学在即，这份短暂的放纵也得暂停了。
他不知道的是，照片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与他今天在考场上瞥见的那个冷峻少年，在未来，将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色渐深，两扇不同的窗户后，两个少年怀揣着各自无法言说的秘密，在属于他们的牢笼里，一个用沉默对抗世界，一个用笑容伪装内心。
他们的轨迹，在短暂的交叉后再次平行，等待着下一次，被命运更用力地推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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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双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