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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暖流与无声的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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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道上的冲突，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两人之间激起了深沉的涟漪。虽然江烬以强硬的姿态将风波暂时压下，苏晏也明确表示了不惧，但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东西，开始悄然弥漫在旧琴房的空气里。
苏晏的琴声里，偶尔会渗入一丝几不可查的忧虑。他弹奏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时，那些激昂抗争的音符下，仿佛隐藏着对未知风暴的隐忧；弹奏德彪西《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时，那份纯净的温柔里，又似乎掺杂了一丝想要守护什么的决心。
江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变化。他看着苏晏练琴时微微蹙起的眉心，看着他偶尔望向窗外时失神的眼眸，心里像被无数细小的针扎刺着。他知道，那天的遭遇，终究还是在他纯净的世界里，投下了阴影。
他变得愈发沉默，待在琴房的时间却更长了。他不再总是靠在柜子上或紧挨着苏晏，有时会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苏晏弹琴的背影，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愧疚、心疼，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开始更频繁地接电话，走到走廊尽头，压低声音，语气时而冷硬，时而焦躁。每次接完电话回来，他身上那股未散的戾气都会让旧琴房的温度降低几分。但他走到苏晏身边时，又会努力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压下，眼神重新变得温柔，甚至会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问：“饿不饿？想吃什么？”
苏晏看着他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挣扎，心里又酸又疼。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在那天江烬又一次带着一身低气压从走廊回来时，没有继续弹琴，而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江烬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苏晏伸出手，不是去拉他的手，而是轻轻抚平了他因烦躁而揪得有些发皱的衣领。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无声的抚慰。
“江烬，”苏晏抬起头，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不用每次都急着对我笑。”
江烬浑身一震，瞳孔微微收缩。
苏晏继续说着，眼神清澈而包容：“我可以看到你的累，你的烦。在我这里，你不用一直绷着。”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江烬心中那扇紧闭的、装着所有负面情绪的门。他一直努力想给苏晏一个纯净无忧的世界，想把所有肮脏和麻烦都挡在外面，却忘了，真正亲密的关系，本就该是彼此分担，彼此看见。
他怔怔地看着苏晏，看着他那双盛满了理解与心疼的眼睛，一直紧绷的、强撑着的神经，仿佛瞬间断裂。他猛地伸出手，将苏晏紧紧地、紧紧地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
苏晏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被他抱着，脸颊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听着他如同擂鼓般急促而沉重的心跳。
良久，江烬才将脸深深埋进苏晏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脆弱：
“……对不起。”
对不起，还是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我的世界如此不堪，却将你卷入。
苏晏在他怀里轻轻摇头，伸出手，一下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你没有对不起我。”苏晏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江烬，我们是两个人。”
我们是两个人。
这简单的五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江烬心中所有的壁垒，汹涌地漫过他干涸疲惫的心田。他抱紧苏晏，仿佛这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从那天起，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江烬不再刻意隐藏他的疲惫和烦躁。有时接完令人不快的电话，他会直接走到苏晏身边，什么都不说，只是将额头抵在苏晏清瘦的背上，静静地靠一会儿。苏晏则会停下弹奏，任由他靠着，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梳理着他有些扎手的短发。
他们之间的话语并没有增多，但一种更深沉的默契在无声中建立。苏晏开始会在练琴的间隙，给江烬泡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会在他明显睡眠不足的清晨，悄悄在他课桌里放一罐提神的咖啡。
而江烬，则在用自己的方式，更加笨拙却也更加切实地，为他们的未来铺设道路。苏晏发现，江烬带来的参考书和试卷渐渐多了起来，上面有他认真演算的笔迹，虽然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略显潦草的劲儿，但正确率却在稳步提升。
“快要摸底考了。”某天，江烬一边翻着物理书，一边状似随意地对苏晏说，“总不能……差你太远。”
苏晏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软成一片。他知道，江烬在为了一个可能共同的未来，努力地向上攀爬，想要够到与他并肩的高度。
旧琴房里，不再只有钢琴声。有时是苏晏温柔的琴音，有时是江烬翻动书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奇异地和谐，共同谱写着关于陪伴与成长的、静谧而温暖的乐章。
窗外，秋意渐深，落叶纷飞。但琴房内，那盏陶瓷暖炉依旧散发着橘色的光，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温暖如春。
江烬偶尔从书海中抬起头，看着坐在钢琴前，被暖光笼罩的苏晏，看着他指尖流淌出的、安抚他灵魂的旋律，看着他心口那枚自己送出的、闪着微光的音符胸针。
他在心里，对自己，也对苏晏，立下了一个无声的誓言。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荆棘暗礁，他都要亲手为他开辟出一条坦途。他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扫清所有障碍，将他的星光，妥帖地安放在只属于他们的、光明而温暖的未来里。
而这个未来里，必须有苏晏，和他的钢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