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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满江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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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住院部永远嘈杂，灯光眨眼，脚步声、滚轮滑动声不绝于耳，而顶楼的病房却静谧到几近无声，连护士、医生都会特意放轻脚步，怕会打扰病人的休息这是淮安市局特意为洛逾明安排的，功勋英雄的病房。
洛逾明靠在床上，一只手打着点滴，另一只手爱不释手地在把玩他的勋章——个人二等功。
金色的麦穗紧紧地包裹着警徽，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光芒。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又打开与穆一秋的短信对话框。两人的交流还停留在洛逾明刚到云省的时候，洛逾明发给他的菌子火锅的照片，穆一秋一直没有回复。
穆一秋曾经荣获过个人一等功，但一等功与二等功之间，虽然只差一级，但中间隔着天堑。放眼全国，也可以说是二等功遍地走，但一个活着的个人一等功，几乎就是野生大熊猫一样珍贵了。
虽然穆一秋肯定看不上这小小的二等功，可他还是想告诉穆一秋——我永远在追随你的脚步。
手指按下发送键，洛逾明迅速将手机扔在一旁，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洛儿，干嘛呢这是？老僧入定？”
洛逾明扭过头，发现是庞嘉华提着保温桶和一兜子水果来探病了。他将果篮放下，打开保温桶，鱼汤的香气霎时飘满了整个病房。
“于局怕你吃医院的病号餐吃不惯，你父母又不在身边，派我来每天给你送点。”
洛逾明正要说不要这么麻烦了，他可以请个保姆来做饭，就听到庞嘉华说：“嘿嘿，局里给报销。”
洛逾明闭嘴了，局里的便宜那是不占白不占。
叮咚，是手机的短信提醒。
庞嘉华只见洛逾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下勺子，拿起手机，并且面上浮现出灿若桃花的笑容。
短信的内容很简短，只有短短四个字：“祝贺凯旋。”
他手指在键盘上下翻飞，打了字又删，删了字又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等他措好辞，穆一秋的短信又来了一条，穆一秋居然连给他发送了两条短信，这就是上天赐予他的不怕流血牺牲、生擒贼首的奖赏吧。
“你受伤了？”
？他怎么会发现？
洛逾明点开自己发送的照片，发现照片的一角中露出了一截点滴瓶口，只有一个墨团大小而已，竟然被穆一秋察觉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
那边又沉寂了很久，久到洛逾明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了，他放下手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重新拿起了汤勺。
叮咚。
……庞嘉华一脸无语地望向又飞速放下勺子拿起手机的洛逾明：“究竟是谁的消息，威力堪比警铃啊！”
“在哪个医院？”
“你要来看我吗？”
“嗯。”
“淮安市中心医院住院部21层，2103病房，出电梯左转一直走就到了。”
手机再次归于沉寂，庞嘉华一边喝了两口鱼汤，一边观察洛逾明的神色，眼角眉梢自己唇角都肉眼可察向上提起，眉目含情、唇边带笑，于是他放下汤勺，揶揄道：“洛儿啊，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没有”，洛逾明连否定再摇头，还故作严肃：“胖哥，你别乱猜。”
“我头发是不是有点乱了？”他举起手机前置摄像头，将躺在床上太久被压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拨了拨，又将脸凑到镜头前，仔细端详一圈：“胡茬漏出来了，显得我太邋遢了……”
“你还说没有女朋友？”庞嘉华冲他翻了个白眼，对他失去了信任：“不过你这么帅一大帅哥，还有容貌焦虑啊？而且你家庭条件看起来也不错，又有编制工作，什么小姑娘不被你拿下啊？”
洛逾明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道：“这吊瓶什么时候能打完？我去洗把脸刮刮胡子，要不先拔了吧……”
“祖宗，你看看你肩膀、胳膊上别那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别折腾了行吗，一会儿该往外渗血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刚刚好，病容苍白但难掩帅气，你收拾那么立整怎么让人女孩儿心疼你啊？”
“啊？”洛逾明疑惑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又立刻明白了庞嘉华的意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庞嘉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先撤了，结婚了可别忘了哥哥的谆谆教诲！”
穆一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模样：洛逾明侧躺在床上，面容苍白，连嘴唇都无一丝血色，黑发有一些凌乱的搭在前额，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微微颤动，似是在梦中也并不安稳。
被子也散乱在病床上，上半身从肩膀到腹部全部缠满了绷带，有些地方已经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床头柜上放着一只打开的保温盒，里面是鲜美的鱼汤，已经冷掉了，或许是没有胃口，一整只鱼几乎没有动过。
穆一秋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甚至屏住呼吸，还是吵醒了洛逾明。他睁开眼睛，露出一点漆黑的眼珠，沙哑着嗓子道：“穆哥，你来了。”
穆一秋将提的果篮和鲜花放下，坐在床前：“怎么伤的？”
洛逾明牵了牵嘴角，故作轻松道：“和敌人激烈搏斗，不慎中枪，最后将毒贩抓捕归案。”
短短的一句话，起承转合之间，也揭露了一线缉毒警察最真实的境地——生死一线间。
“穆哥，你曾经的每一天，是不是都是这样惊险？”
穆一秋笑笑。
在缅甸的每一分，每一秒，提心吊胆已不足以形容，哪怕只是睡梦中一只乌鸦的翅膀掠过，他都能瞬间惊醒，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每一天或许都是最后一天，梦里都是卧底失败被折磨到痛不欲生，被吊起来用鞭子抽到血肉模糊，被绑在十字架上用烙铁烙在胸口，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肉的香气，被浸到水牢里一遍又一遍窒息，被注射毒品做人体实验最后疯癫致死。
直到有一天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目睹自己的爱人遭受所有的极刑。
洛逾明躺在床上，仰视着穆一秋，看到他眼中盛满的极致的哀伤，“他在想什么？”
“那些都结束了。”穆一秋扯了扯嘴角。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除非手刃郑迦南和杜兰薇，生啖其肉、饮其血，只有让他们千百倍体会穆良朝曾经的痛苦，这一切才能结束。
“这条鱼你都没怎么动，我去给你买一点吧，想吃什么？”
“唔，想吃穆哥亲手做的饭。”
“今天有点晚了，来不及了。”
洛逾明偏过头去，只留给穆一秋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
“行吧，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洛逾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穆一秋去菜市长买了一斤排骨，又挑了些新鲜的蔬菜，一道莲藕排骨汤，一道青椒肉丝，一道西红柿鸡蛋，婚俗搭配，既兼顾了营养，又十分下饭。
等穆一秋做好了饭装进保温饭盒里，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
已经过了盛夏时节，天色渐短，蝉鸣也弱了，柏油路两旁葱葱郁郁的乔木已经隐约可见泛黄的树叶，如同青丝负雪，难以隐匿。
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照进21楼的病房之中，将洛逾明的黑发和睫毛都染上了一层金色，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胸膛有规律的起伏着。
还好带了保温盒，那是他买菜的路上路过超市新买的，希望保温效果不错。
穆一秋在床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有些贪恋此时的安静氛围。
洛逾明的长相是无可挑剔的英俊，他为人平和，有时会忽略他的面部线条硬朗又锋利，鼻梁很挺，唇角在放松的状态有些向下的弧度，不过他日常总是笑着的，所以不易被察觉。他看起来高挑，但绷带下面隐约可见结实的肌肉，肩膀很宽，腰窄腿长，公大该让他留校做宣传模特的。
半晌后，穆一秋留下一张字条离开了，锋芒毕露的瘦金体，这或许是季重青留下的唯一的印记。
“祝早日康复。”
暮色苍茫之中，穆一秋再次隐入人群，他明明是个从长相、到身材都优越到可以在街上引发众人频频侧目的存在，却练就了一身于人群中过、无人可察的本领。
他没有回家，向这个城市的深渊中渐行渐远，直至不见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