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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雪山小屋与贪生呓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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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颠簸和失重感之后，是刺骨的寒冷和耀眼的白光。
陆止戈抱着沈时序，从崩塌的雪山裂缝中悍然冲出，重重地落在厚厚的积雪中，溅起漫天雪沫。他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第一时间低头查看怀里的人。
沈时序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唇边沾染的血迹在雪光的映衬下红得刺眼。他呼吸微弱，身体冰冷，只有胸口那一点点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陆止戈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抱着沈时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积雪中艰难前行。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躲避风雪、可以处理伤口的地方！
天不绝人之路。在暴风雪再次降临之前，陆止戈终于在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一间废弃的猎人小屋。木屋十分简陋，布满灰尘，但结构还算完整，能够抵挡风寒。
他撞开木门，将沈时序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干草的木床上。然后迅速检查了一下沈时序的伤势——左臂骨裂加重，后背有大片淤青和挫伤，最严重的是内腑可能因为撞击而出血。
陆止戈撕开沈时序身上已经破损不堪的衣服，用找到的、还算干净的积雪擦拭他身上的血迹和污垢。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笨拙和轻柔，生怕弄疼了昏迷中的人。他从自己破损的衣服上扯下布条，替沈时序固定住受伤的左臂，又处理了背部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他才颓然地坐倒在床边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着气。连续的战斗、情绪的剧烈波动、以及带着一个人从绝境中逃生，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他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沈时序，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实验室里档案的内容，回放着沈时序推开他挡下坠物的那一幕，回放着沈时序气若游丝地说“别怕”……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比诅咒发作时更甚。
外面的风雪声越来越大，敲打着木屋薄薄的门板。屋内没有生火，寒冷如同无形的刀子，渗透进来。沈时序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即使在昏迷中，也因为寒冷和伤痛而发出无意识的、细碎的呻吟。
陆止戈脱下自己还算完整的外套，盖在沈时序身上，然后将他连同干草一起，紧紧地抱进自己怀里，试图用体温去温暖这具冰冷的身躯。
“冷……”沈时序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呓语，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好冷……”
陆止戈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沈时序冰冷的发顶，声音低哑地回应：“我在。”
过了一会儿，沈时序又开始不安地挣扎，像是陷入了某种噩梦，眼泪无声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混着血迹，显得格外狼狈可怜。
“奶奶……别走……”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断断续续的呓语，像一把把钝刀子，割在陆止戈的心上。他想起档案里那个“人造胚胎”，想起那个叛逃的科学家祖母，想起沈时序平日里那副用刻薄和冷漠伪装起来的、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原来，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他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陆止戈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看着他眼睑上那颗在昏迷中也依旧醒目的红痣，看着他因为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汹涌而酸涩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笨拙而又轻柔地，擦去沈时序眼角的泪痕。
“不会丢下你。”他对着昏迷的人，许下郑重的承诺，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后半夜，沈时序发起了高烧。身体滚烫，却依旧喊着冷，意识模糊不清，时而颤抖，时而呓语。
陆止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用冰冷的雪水浸湿布条，敷在他的额头，为他物理降温。他一遍遍地擦拭着沈时序身上因为高烧而渗出的冷汗，动作耐心得不像他自己。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沈时序的烧终于退下去一些，陷入了相对安稳的昏睡。陆止戈也疲惫到了极点，抱着他，靠在墙边，意识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沈时序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包裹着他的、坚实的温暖，然后是头顶均匀的呼吸声。他发现自己被陆止戈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蜷缩在冰冷的木床上，共享着彼此的体温。
他微微抬起头，看到了陆止戈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讥诮和疏离的俊脸上，此刻写满了疲惫，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看起来狼狈又……脆弱。
沈时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陆止戈似乎察觉到他醒了，也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在昏暗的光线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和……暧昧。
“醒了？”陆止戈的声音因为疲惫和缺水而异常沙哑，“感觉怎么样？”
沈时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陆止戈似乎明白了，小心地扶着他坐起来一点，拿过旁边用雪水化开的水囊，凑到他唇边。
沈时序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冰凉的水滑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他靠在陆止戈怀里，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奇异地安抚了他因为重伤和噩梦而残留的不安。
喝完水，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小屋外风雪依旧，屋内却因为依偎在一起的体温而滋生出一丝微弱的暖意。
过了很久，沈时序才轻声开口，声音依旧虚弱：“陆止戈……”
“嗯？”
“你之前……在实验室外面，说的话，还算数吗？”沈时序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耳根却悄悄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晕。
陆止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句情绪失控下的“我不准你死”。
他沉默了片刻，手臂无声地收拢，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然后，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沈时序的额头上，感受着对方虽然虚弱但已经平稳下来的体温，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说：
“算数。”
“沈时序，我好像……变得贪生了。”
“因为我想……陪你更久一点。”
沈时序猛地抬起头，撞进陆止戈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往日的颓废和冰冷，也没有了失控时的暴戾和赤红，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温柔而坚定的光芒。
冰雪在小屋外呼啸，而狭小简陋的木屋内，两个曾经一心求死或者漠视生命的人，在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声中，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沈时序看着陆止戈，看着他那双映着自己苍白面容的眼睛，忽然轻轻地、扯出了一个极其虚弱的、却真实无比的笑容。
“好啊。”他说。
然后，他安心地、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了那个承诺“贪生”的怀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