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六章｜第四节｜烬与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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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四节｜烬与光
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禁焰村的天空第一次是干净的。
云散开，阳光洒下，照在那些被雨水洗得发亮的屋瓦上，光像一层薄薄的金粉，闪得人眼酸。
我打着哈欠走出屋子，鞋底还黏着灰，踩上地面时，会留下细细的亮痕。
「妈，这些灰怎么还会发光啊？」
母亲在院里晒她那件被烧黑的外套，听见我的声音，只淡淡回道：「因为它记得热。」
我愣了一下，揉揉眼：「妳这句可以拿去写成诗了。」
她看了我一眼：「妳要是再嘴，我就让妳去教村长背诗。」
我立刻闭嘴，举双手投降。
村里安静得诡异。
那些昨天还哭着喊「天罚」的人，如今都跪在祠前坪，像在等谁颁布新律。
我和母亲走过去时，他们纷纷避开视线，有人低声称她为「焰女」，有人直接叩头。
村长站在那口大钟旁，神色复杂。
他的衣裳还是昨夜那件，被烟熏得发灰。
他看着母亲，开口的声音比钟声还低：「火退了，庙影也没了。」
母亲点点头：「该消的都消了。」
他又问：「那接下来呢？」
母亲看向四周：「接下来？点灯。」
全场一片错愕。
「点灯？！」村长的声音破了音，「我们……禁火千年啊！」
「那就该学会怎么用它。」她语气温柔得不像是在讲道理，更像在哄一个怕黑的小孩。
「火不该被禁，它只是被误会了太久。」
我站在她身边，忍不住小声吐槽：「妳这句话如果被抄录下来，神界新闻一定会下标：‘疑似神仙支持违法点火’。」
她侧眼瞥我一眼：「青珩。」
我立刻举手：「我什么都没说，我只负责搞笑。」
母亲转向村民：「谁家有油？」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是一个小孩举手，手里抱着一个葫芦：「家里压井旁，还剩一点芝麻油。」
「很好，拿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火石。那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昨夜的焰符化灰之后凝成的。
她把火石放在掌心，指尖一摩，光瞬间亮起。
那光不是烈焰，而是柔的，像一滴水在心里滚。
她将火递给那孩子，笑说：「去吧，替妳娘点一盏灯。」
孩子愣了一下，小心地接过去。
火光在他掌间颤了两下，却没有灭。
那一刻，整个村子都在看。
他跑回家，把油倒进石碗里，火一点上，微光扑闪——一盏灯，亮了。
有人吸了一口气。
有人开始哭。
有人跟着跪下。
像是那盏灯，不只是照亮一间屋，而是让千年的黑暗终于有了出口。
我忍不住低声道：「妈，我们是不是会被通缉？」
她淡淡回：「神界不管民法。」
我接着问：「那地方法院呢？」
她笑了：「那我收惊给他们。」
我扶额：「妳这个说法太不负责任了吧！」
阳光渐强，祠前坪上的灰气逐渐散开。
那口裂纹钟在风里轻轻晃动，发出一声低鸣。
母亲走上前，指尖在钟身上画了一个圈。
「这里的禁，已经解了。」她说。
「那妳呢？」我忽然问。
她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
「妳自己的禁呢？」我看着她的手，那道焰痕在阳光下依旧淡淡发光，「妳也是在放自己吧？」
她静了片刻，才笑：「妳长大了。」
「所以妳不否认。」
「我只是学会了不执。」
我盯着她的眼睛：「不执？妳昨晚明明就差点烧成烟花。」
「那不叫执，那叫提醒。」她抬头望天，「提醒自己，光不在外面。」
我忽然有点想哭，却又怕她笑我。只好转过身假装看风景。
这时，她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瓶身透明，里头装的不是水，而是灰。
那灰在阳光里微微闪光，像有细小的星星在里面流动。
她把瓶子放到我手里。
「拿着。」
「这是什么？」
「愿的种子。」
我下意识想开：「会长成树吗？」
她摇头：「不会长树，但会长光。」
我盯着那瓶灰，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妳以前……是不是也被火烧过？」
她沉默很久，终于开口：「是啊。那时我救一个人，结果火救不起他，也差点烧没了
我。」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焰痕，语气轻得像风：「那时候，我以为光都没了。后来才明白，光只是换了地方。」
我捧着那瓶灰，指尖一抖。
瓶里的灰在阳光下亮了一下——亮得像一颗心在跳。
我捧着那瓶灰，指尖一抖。
瓶里的灰在阳光下亮了一下——亮得像一颗心在跳。
「妈，这第几个了？」我问。
她把香灰盘放在掌心，灰面微微震动，第六盏灯亮了起来。
那光不是烈焰，而是靛色的——深得像夜里的一口叹息，也稳得像一个终于放下的心。
她笑着说：「第六个，靛光。」
又顿了顿，看着我，语气轻得几乎要化进风里：「执的愿，终于到妳手上了。」
夜幕再度降临。
村子里每家门口都点起了灯。
不再是月光的冷白，而是温柔的橙光。
孩子们在门口追逐，笑声里有了热气；老妇人端着刚煮好的汤，蒸气升起，像一条柔和的烟。
我和母亲并肩坐在祠前的石阶上。她的手仍包着那条焦黑的外套袖口，却不再遮掩。
「妳会留下吗？」我问。
「不。」她看着远方，眼神柔得像要融进夜里，「愿解了，该走了。」
「去哪？」
「下一个该去的地方。」
我低头看着那瓶灰，心里忽然有种想握紧她的冲动。
但我没说，只轻轻把瓶子放进怀里。
她起身，拍了拍我肩。
「青珩，妳知道吗？」
「什么？」
「光会传。妳守得住的，不是火，是心。」
她转身走进夜色。
村里的灯在风里微微晃动，我以为那只是风，直到听见那熟悉的「咯」一声——香灰盘里，第六盏灯再度亮起。
靛光闪烁，照亮我掌心那瓶灰。
那一瞬间，我听见自己的心，也在发光。
我低声呢喃：「妈，我们还有一个没亮。」
风里传来她的声音，轻得像笑：「那就走吧，最后一个愿——要靠妳自己点。」
夜色下，灯火一路蔓延。
火退了，光还在。
第六愿，成。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六章｜第四节｜烬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