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二章｜第三节｜门开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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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三节｜门开的声音
整整三天，木匠村的敲钉声才慢慢停下。
最后一根钉子落定时，天刚破晓，雾气还没散。
那扇「和解之门」就静静立在村口，两家老木匠一左一右，双手垂在身侧。
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开门。
村民们也跟着僵在一旁，谁都不敢碰那扇门。
有人低声说：「先开的那个会倒楣。」
「听说开错边，福气都跑掉。」
「不如等明天再开，今天气太重。」
我听着差点笑出声：「原来连和解都要挑良辰吉时？」
母亲没理，只静静看着那扇门，眼神里有一种「再不开就要长霉」的淡定。
这种淡定，反而把全场都逼得更紧。
「妳看吧，」我在母亲身边小声说，「门是做完了，人还是卡着。」
母亲的指尖轻触香灰盘边缘，灰上闪过一丝橙光。
「门的事，不在门上。」
「那要我干嘛？去摇门吗？」
她抬眼看我，嘴角微微一弯：「唱首歌吧。」
我愣住：「哈？我又不是歌手。」
「气化成声，门自然会懂。」
「懂什么？」
「懂谁先放下。」
我翻白眼：「妳这比心灵讲座还玄。」
母亲只淡淡说：「妳唱吧。」
「我唱歌不好听，妳知道的。」
「没事，用心唱就好。」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唱出了走音又魔音穿脑的声音——
「于是我～终于～穿～于～到～了～古～代～啦～～～～～！」
我刚唱完这句，忽然有一阵风窜进来。
风从东边吹起，把几张木屑卷成小旋，绕着门打转。
门板在阳光下微微震动，发出「嗒、嗒」的细响，像谁在里面轻敲。
我眨眼：「……该不会真要开吧？」
母亲没有回答，只垂眼望着门缝。
灰尘被风吹起，在她指尖形成一个小小的圈。
那一圈灰光，就像在等我下一句。
我硬着头皮又唱：「开开开——心心心——」
这次，整个村口真的传出一声低低的「吱呀——」。
两家人对视着我，像在等看笑话。
村民们也围了过来，小声议论：「这小姑娘会唱什么？」「该不会要念经吧？」
村长捧着茶壶，急道：「青师说唱就唱，别打岔！」
我叹了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好啦好啦……」
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临时乱编——「门开开开～开心心心～」
声音一出，全场安静。
下一秒，笑声炸开。
右家笑得弯腰：「这是什么调子啊！」
左家也拍大腿：「比我家小孙子唱得还难听！」
我叉腰：「我这是现代KTV风，懂不懂流行！」
母亲无奈：「妳这调能驱魔。」
「那不刚好？这村不就是被气附身吗！」
我顶嘴完，自己也笑了。
那笑声一出，气也跟着散了。
就在那一刻，风起。
一缕细风吹过门缝，「吱呀」一声，那扇和解之门——自己开了。
所有人都愣住。
村长眼睛快掉出来：「神仙显灵啊！」
有人立刻跪下磕头：「门神在上，两家和好！」
左家、右家互看一眼，先是尴尬，然后忍不住笑。
右家说：「算了，这门也不错。」
左家回：「是啊，反正气都被青师家的姑娘唱跑了。」
我：「……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不管怎么说，妳的声音有用。」
我走近那扇门。
木香里混着阳光的气味，像温过的空气。
门楣上被母亲刻上八个字——「入则心宽，出则气散。」
那字刻得不深，却带着一种沉稳的气息。
我伸手去摸，指尖被木纹微微划过，竟有种温度。
「妳怎么知道这门会开？」我问。
母亲笑：「因为他们的心，刚刚笑了一声。」
我回头看两家人，他们真的还在笑，像小孩一样。
人群散去后，只剩我们母女还留在门边。
香灰盘的光渐渐暗下去，只剩微亮的余温。
我坐在石阶上，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那句话。
「妈，妳到底在修什么？」
她看着那扇门：「修人。」
「修愿不就是帮别人许愿？」
「不是。是帮他们愿得起，也愿得放。」
我皱眉：「那妳呢？妳有什么愿？」
她想了想，说：「我想让那口气，变成能走的风。」
「气变成风？」
「对啊。气是堵着的，风是动着的。人一动，就不会老卡在气里。」
我听得一头雾水：「所以这一章的课题是情绪管理吗？」
她忍不住笑了出声。
那笑声很轻，像风拂过灰。
我们准备离开时，村长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青师，两家想留个记念。」
那纸上画着那扇门，一半红、一半黄，中间是一道风的符号。
村长说：「他们想把它挂在村口，防吵。」
我差点笑出声：「防吵？这门的用途挺实际。」
母亲点头：「好门不防人，防气就好。」
村长又问：「青师，那这门算成了吗？」
她望向天边：「成一半。」
「为什么只一半？」
「因为他们还没学会怎么开第二次。」
村长完全听不懂，只傻笑。
我却在那句话里听出一点什么——原来门会自己开，但要再开一次，得靠人心。
走出村口时，我忍不住回头。那扇门在晨雾里微微敞着，风穿过门缝，带出一声细小的「吱呀」。
我回想起刚才那一刻，母亲说的那句话还在耳边——「人心的嗔，不是气别人，是气自己。」
我停下脚步。
「妳刚才说那句……什么意思？」
母亲看着前方，淡淡地道：「气别人，只是一面镜子。真正卡在心里的，是自己不肯原谅的地方。」
我安静了几秒，想起自己常跟她吵、常顶嘴。
很多时候气的不是她，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自己好好说话。
风又过来，带着木香。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得先跟自己握手？」
她：「可以。」
「那我要不要也唱一首？」
她挑眉：「别了，门刚修好。」
我们都笑了。
笑声落下时，那扇门又「吱呀」轻响了一下，像在回应，也像在告别。
我看到母亲的香灰盘再次亮了一线光，那光像一缕暖气，顺着风散开。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愿望不是修给别人的，是让自己气得开的。
夜里，我偷偷翻开那本笔记。
在「第三愿：嗔」那一页下，我补上几个字——「气散之后，声还在。」
我想，也许每个人都有一扇不愿开的门，只是需要一点风、一点笑、一首五音不全的歌。
我合上笔记，听见远处的门又「吱呀」了一声。那声音，像在告诉我——门，还会开第二次。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二章｜第三节｜门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