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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南国 ...

  •   炉里烧着京城最畅销的冷凝香,清清冷冷,凝心安神,此时不知被哪三个字吓住了,那袅袅的香烟一颤,混在人群中,无端染上了点无措的意味。

      不用过多解释,“生南国”三个字一出,黛馆里的小姐夫人们一个个甩着手绢,顿时沸腾了起来。

      因为,这可谓是世间最大的赌注之一了 。

      “我没听错吧,真的是“生南国”?”

      “就是啊,那可是黛馆的镇官之宝,据说除了当朝太后,从没有人见过。”

      秦娘一惊,一抹亮光从眼底射出,散漫摇着的扇子被她一把合上:“当真,不能反悔!”颤抖的手显出她此时的兴奋来。

      南国爱抬眼,淡淡道:“不反悔,就赌“生南国。”

      听到这句话,不远处檀香案上,一个美貌夫人放下手中半冷的水,唉唉叹了一口气。

      天下有二奇珍,一曰“生南国”,二曰“揽长歌”。

      “生南国”是世间最神奇的梳子,无论是多么难梳的发髻,稀世罕见的妆容,它都能做到,更有延年益寿之能,化腐朽为生机。没有人见过“生南国”,却有无数人掷金千两也想一睹它的庐山真面目。

      五年前,黛娘子曾经凭借这把梳子在竺瑛会上一战成名,得到当朝太后赏识,封为黛女官。为了嘉赏她,太后派专人为黛娘子打造京城第一妆台“黛香”。

      竟把“生南国”拿出来作为赌注?

      难道就是为了……秦函香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慢慢定格在南国爱身后。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穿着打扮像个梳头丫鬟,一直低着头,全身上下最为突出的,是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和一双肿的像核桃似的眼。

      巴掌自是秦函香打的。

      此时,她正怯生生地抓着南国爱的袖子,正面看那是一个寻求庇护的姿势,但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无论周围的人再怎么拉扯,她的另一只手却坚定地护在南国爱后面。

      呦,还挺忠心,不过可惜,这一局,自己绝不可能会输,秦函香想。

      此时那丫鬟正急的不行,却一句话都没说,只对南国爱一个劲的摇头,仿佛又要哭出来了。

      许是太过不忿,丫鬟蓦地抬起了脸,狠狠瞪着对面的秦函香,像只张牙舞爪的兔子。

      但在秦函香看来,那眼神不凶不狠,有一种难言的柔弱在她脸上流动着,这让她看起来,不像个梳头丫鬟了,倒像某个流落民间的官府小姐。

      若是她逞凶斗狠,那巴掌印还不那么明显,可她偏偏用这样委屈无辜的眼神看着别人,脸上的巴掌印就像是降龙十八掌一样,秦函香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手,头一次怀疑自己竟有如此神力。

      眼看小姐劝不动,丫鬟吸着鼻子,柔柔弱弱地开口道:“我家小姐研究的发髻天下第一,看不上,那是因为你长得丑。”十分中带着九分的弱柳扶风。

      秦函香没有想到这种畏畏缩缩的蠢样也能长出根刺儿来,脸皮一皱就要发作,可转念又想到赌约,还是强忍下了。

      “怎么样,还赌吗?”秦函香沉问道。

      南国爱讶异的看了一眼丫鬟,坚决道:“赌。”

      然后问道:“公平起见,你的赌注呢?”

      秦娘想了想,道:“十万黄金。”

      南国爱就是黛娘子,正如这世间大多数的人一样,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是南国爱。

      这是她重生的第十年。

      刚刚三言两语就和秦函香定下了比梳发的赌约,“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啊,呜呜。”,看着眼前的女子终于从小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南国爱方才回过神来,她一边安慰着梳头丫鬟,一边细细思忖着这事该怎么办。

      其实她真不是一时冲动,不过这种时候,就算她说是早有预谋恐怕也不会有人信。

      “我的黛娘子啊,真是搞不懂你天天都在想什么。”

      看吧,她就知道,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南国爱头都大了。

      说话的人是案台边一个美貌妇人,正是黛馆的王娘子。

      王琦君皱着眉,恨不能把南国爱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浆糊,道:“不是我说你,多少年了,秦函香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她是个不要脸闹的,你就跟她一起闹吗?而且还主动把“生南国”压出去,岂不是正中那女人下怀?”

      “师父,你听我说,我真不是……”,南国爱全没了刚刚与秦函香对赌时的气势凌人,刚想反驳一句。

      这种沙哑的嗓音……“等一下,刚刚你说什么?”南国爱没回答王琦君,反对着丫鬟问道。

      正事无端被另一个话题岔开,王琦君一噎,不知南国爱又在抽什么羊角风。

      丫鬟猛听得南国爱这反常的话,便以为南国爱后悔了,恨不能以头抢地而赎己罪,于是哭道:“小姐,都怪我,你怨我吧,要不是因为你收留了我,也不会与那位秦娘子结下仇怨,小姐,你怨我吧,呜呜。”

      此时丫鬟的嗓音愈加的哑了,南国爱细细辨着听到“小姐”这两个字,心头一紧。

      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起丫鬟来,这模样,这身形,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眉眼顿时舒展开,像个孩子那样天真地冲丫鬟眨眨眼,一双妙目中漾起水盈盈的光,她用一种看故人似的目光看着丫鬟,道:“放心,就算为了这两个字,我也不会输的。”双手紧紧拉着丫鬟。

      王琦君站在一旁,看着她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终于明白了南国爱在犯什么蠢。

      可惜那人早已不在,她摇摇头,眼中悲光一闪,只能由得南国爱任性胡闹去了。

      南国爱松开丫鬟的手,走过来,撒娇似的拉住王琦君的衣袖,自信道:“师父,你忘了吗,我可是天下第一梳。”

      就是因为这“天下第一梳”自己才不放心,王琦君无语地看着眼前心大如斗的人,刚才酝酿出的一点悲伤顿时一泻千里,心道:怕是她自己都忘了这名头是如何来的。

      当日下午,秦函香的战帖就被一排持剑的壮士们抬着送进了黛馆。

      只见那六个壮士肩上扛着一顶座椅,椅子上却空无一物,只有一张帖子躺在上面,明摆着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王琦君站在一旁看着,愈发愁了,觉得光是这派头自家就先矮人一截,心想这可不行,于是招来门口的小厮,准备也照这个逼格去楚州三阁那儿走一趟。

      突然一只玉腕制住了她,王琦君被迫放下手,眼前的人依旧是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

      南国爱轻轻摇了摇手,门口的小厮见状,又退下了。

      王琦君越看越愁,接着上午的话题,恨铁不成钢道:“阿黛,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秦函香都还没说,你为什么偏偏上赶着要把“生南国”拿出来作为赌注呢?秦函香既然有胆量向你提出挑战,就说明她心中是有一定把握的,再加上她身后又有楚州三阁的支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不是认为你不如她,只是无论输赢与否,我都怕这件事最后难以收场啊。”

      看着眼前被自己称为师父的女子真切无伪的着急,南国爱嘴角一僵,倏地有些笑不出来了,定定看着王琦君。

      五年前,她以阿黛的身份入了王琦君门下,拜她为师。这么多年王琦君一直倾尽全部的教她梳发,毫不藏私,准确来说,她才应该是那个京城第一梳,而自己不过是沾了一把梳子的光。可无论何时,师父都是一如既往地支持她,为她考虑,即使从一开始她就对师父有所隐瞒……

      想到这,南国爱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王琦君,她伸手替王琦君理了理鬓尾的碎发,郑重地道:“对不起,师父,让您担心了。其实以“生南国”为赌注是我故意为之,若不用这个饵,秦函香又怎会痛快的上钩,我要的就是与她真刀真枪地比上一番,这样才有机会摸清她“真正”的意图和背后的人。”

      听到这,王琦君猛然一震:“所以你的意思是,秦函香背后有人指使,可什么人会抓着你不放,难道,她与当年的事情有关?”

      十年前,南国爱曾遭遇过一场刺杀,凶手至今未知,当时一个人曾在那般水深火热中救了她,她是祝府的小姐,祝礼礼。

      南国爱点点头:“按理说,我和秦函香斗了这么多年,如果她与当年的事有关,早就应该对我下手了不是吗,是以我从未往那个方向想。直到今天我看到那根刻字银簪,我记得很清楚,我曾在祝府的时候见过它。”

      南国爱也说不清自己看到银簪时的心情,只觉得有一股阴冷的魂缠到了身上,漫天血色再次降临。她怕向秦函香露出异样,只好色厉内荏地刻薄她,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让秦函香向自己挑战的方法,现在看来秦函香的目的本就如此,为了让她答应的更痛快,自己不惜抵上了生南国。

      王琦君担忧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这么多年,也是苦了她了。

      “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那我也不过多干涉,只是遇到难处时要记得,万事都还有师父。”王琦君微笑着说道,眼中一如既往地温和爱护。

      南国爱偷偷抹去一滴眼泪,向王琦君露出一个明媚动人的笑,“当然。”

      “不过”王琦君话音一转,“你如此护这那个刚来的丫头,是不是还在想,她是祝礼礼?”,她怜惜地看着南国爱,带着不忍和惋惜,“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找她,可是你忘记了吗,祝礼礼早就死了。而那个丫头也失忆了,对自己的身世来历一概不知。”

      那年八道山的悬崖峭壁上,冽风凛凛,一个单薄的身影孤注一掷的坠落,面纱之下,南国爱只来得及看到她那双含笑绝美的眼。

      像是在努力说服着自己,南国爱无措地看着王琦君,“师父,她是祝礼礼,你听出来了吗,她的嗓音和小姐那么像,微微带一点哑,哦还有,身形也是,你还记得吗,小姐的身形就是比我高一点。”

      王琦君默然,她不知如何让南国爱认清事实,只能轻声道:“可是我们从未见过她的脸。”

      南国爱哽住了,无言以对,她扭过头,怔怔望着远处花圃中为赎己罪奋力除草的丫鬟,丫鬟依旧笨手笨脚的,忙活了半天,杂草就跟秦函香的头发似的也没少几根,反倒是几株珍贵的药草,凄凄惨惨戚戚地被拦腰折断。

      南国爱心想,她连锄草都不会,和小姐一样。

      “可是,万一呢。”南国爱喃喃道。

      王琦君无奈,却也不忍看南国爱如此,有心打趣缓解气氛:“你这丫头,我看若是别人知道了,估计都以为你是为了哪个公子才肯如此劳神苦思。”

      南国爱噗嗤一笑,明白师父是在绕着弯宽慰自己,抬眼笑眯眯道:“是,我的师父,要是小姐变成公子,说不定,我还真会以身相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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