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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海风中的幻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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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蝴蝶你是石》
第十八章海风中的幻影
卡梅尔海，像是一幅被泪水浸透的画。天空低垂，云层堆积着铅灰色的哀愁，将阳光滤成稀薄的微光，洒在灰蓝色的海面上。风，裹挟着记忆深处熟悉的咸涩，掠过黑色礁石，似卷起千堆碎雪。浪涛声单调而固执，像一声声迟到的叩问，一遍遍拍打着那片曾承载最终告别的海岸。
今天，是凯的冥日，他们来到卡梅尔海，在凯的生日，也是他化作千风、与尘世诀别的日子，玛瑞娅选择回到这处撒下他最后一捧骨灰之地，进行一次正式的祭奠。
杰夫率先踏上粗粝的沙地。他一手稳稳抱着小艾莉娅，孩子柔软的臂膀信赖地环着他的脖颈，将小脸埋在他肩头，躲避着凛冽的海风。另一只手，则坚定地向后伸去，准确无误地握住了玛瑞娅微凉的手。他的掌心宽厚、有力，像一个无声的誓言，将沉稳的坚毅缓缓渡给她。
玛瑞娅由他牵引着，每一步都像踩在过往与现实的边界线上，脚下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岁月发出的叹息。海风拂起她棕黑色的长发，模糊了她的视线。迷蒙中，那些飞舞的发丝光影里，似乎还残存着旧日的回响——凯爽朗的笑声，他怀抱的温度，以及最后那场逃亡路上的爱抚。
阳沉默地跟在一步之后，少年日渐挺拔的身形在海风中像一棵倔强的小白杨。他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眸子里翻涌的、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复杂潮汐。那俊朗的侧脸线条，在朦胧天光下，竟与记忆中的凯有了几分惊心的重合。
他们在那块熟悉的、被海浪侵蚀出无数孔洞的礁石前停下。这里，曾撒下过那场仪式中无法真正安息的“骨灰”，也一同埋葬了玛瑞娅一部分死去的自己与爱情。
杰夫将艾莉娅轻轻换到更舒适的姿势，他的手臂没有从玛瑞娅肩上离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让她微微倾斜的重量，可以完全依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言语，只是用自己的存在，在这片充满悲伤回忆的海风里，为她圈出了一方小而安稳的静默领地。
玛瑞娅凝望着那片无尽涌动的大海，那里曾吞噬了她最初的爱恋，也曾奇迹般地将新的爱与守护送回她的身边。她深吸一口气，风中不再只有悲伤的咸涩，还混杂着杰夫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与怀中女儿甜暖的奶香。
她在心中默念：“凯，你看到了吗？我们……都很好。愿你，也安好。”
浪涛声里，她仿佛听见了一声遥远的、带着释然笑意的叹息。
她俯身，将一束纯白的百合——凯生前最爱的花——轻轻放在潮湿的礁石上。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抖，像停留的蝴蝶。
然而，就在她直起身，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漫长海岸线的那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
不远处，一个穿着卡其色长风衣的男子临风而立，正眺望着远方的海平线。那挺拔的身姿，那下颌的轮廓，那被海风吹起衣角的姿态……甚至他站立时重心的微妙习惯，都与她刻骨铭心的记忆分毫不差！
时间仿佛骤然倒流。
“凯——！”
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不受控制地冲破她的喉咙，尖锐地划破了海岸的宁静。玛瑞娅像被一根无形的线强力牵引，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身影。高跟鞋深陷在松软的沙地里，让她步履蹒跚，几乎踉跄跌倒，可她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住前方。
杰夫和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竟僵在原地。只有三岁的艾莉娅被母亲从未有过的失控模样吓到，在杰夫怀中哇哇大哭，伸着小手凄厉地哭喊：“妈妈！妈妈！”
玛瑞娅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到那个男人面前，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夜夜入梦、如今近在咫尺的脸庞，声音破碎不堪：“凯……是你吗？你真的……还活着？”
男人闻声，缓缓转过头。
是的，那张脸，确实是凯。岁月似乎格外宽容，并未在上面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那双曾经燃烧着炽烈火焰与不羁生命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只剩下一种全然陌生的、带着礼貌性询问的平静。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情绪激动到几乎崩溃的美丽妇人，微微蹙了蹙俊朗的眉头，露出一抹完美却疏离的微笑。
“这位女士，”他的声音依旧是她记忆里的低沉磁性，却失去了所有熟悉的温度，像在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我们……认识吗？”
玛瑞娅伸出的手，就那样僵硬地凝固在半空中，一颗灼热的心，在瞬间沉入冰冷彻骨的海底。
与此同时，两位身着深色便装、气质精干的男人迅速上前，动作流畅而训练有素地挡在了凯与玛瑞娅之间，形成一道不容逾越的人墙。“女士，请保持距离。”他们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杰夫此刻已抱着艾莉娅，带着面色苍白的阳快步赶到。他迅速将哭泣的女儿交到阳的怀里，一把扶住摇摇欲坠、浑身颤抖的玛瑞娅。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手术刀，直直射向那个拥有凯的面容的男人和他身前的护卫。
“我需要一个解释。”杰夫的声音保持着医生在危机时刻特有的冷静，但他紧握着玛瑞娅肩膀的手，因用力而绷起手臂上的条条蓝色血管，显露了他内心的震惊与强大的保护欲。
其中一位护卫目光扫过杰夫，又敏锐地注意到旁边那个少年——阳，那张与凯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让他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压低声音，对杰夫说道：
“先生，很抱歉。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海风依旧在吹，带着咸涩的滋味，卷动着玛瑞娅手中的百合花瓣，纷纷扬扬，飘荡在海风的呼啸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