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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取暖靠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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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渐渐散去的打更声,迷糊间大概也知道是卯时三刻了。
窗外仍然一片漆黑,冬季里,天亮的晚,这起床也愈加困难,姚清翻了个身,挣扎着还想再睡一会,可一想到再拖半刻,阿爹阿娘房间就要传来脚步声了,如果在阿爹洗漱完,早食还未备上,阿爹可得饿着肚子去当值了,阿爹如果饿着肚子,轻则皱起眉头,重则一顿数落,再则……再三警醒之下,姚清每日卯时刚过就自觉醒了,如此反复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大概两年。
自打姚清阿娘玉梅开始调理身子备孕起,这些活计就落到了姚清手里,那年堪堪不过六岁,个头还不着灶台边高,祖母就开始每日盯着姚清学持家活计,尤其是灶间的活计,洒扫洗衣,在更小的时候,已经跟着阿娘打下手,完全操持起来,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天色大亮,姚清忙活完阿爹、祖母的早食,也和阿娘一起喝了粥,灶间的活计算是干完了,阳光已经晒进小院里,看着今日阳光不错的样子,姚清把祖母、阿娘的褥子全部搬到院子里,搭在椅凳上晒起来,挂在绳子可不成,她身量瘦小,能把褥子抱出来,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要挂到比她高半头的绳子上,那是万万不能够了。
一早上的奔忙,姚清只觉得浑身热乎,刚起床那会子的寒气全部变成了腾腾的热气,早起干活也有好处,那就是动起来就是最好的取暖方式,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对于姚清而言,没有比这动起来更合适的取暖法子了。
难得有片刻自由时间,姚清赶忙钻进自己的小小的卧房,窄小的床板上推着一推看不出是黑色还是酱色的褥子,姚清翻开褥子,漏出里面一块皮袄,皮袄泛着油亮的光泽,摸上去还是温热的,姚清脑子里还不时记起阿娘生产那日,她半夜去找吕大夫路上,遇到的吴铭小哥,这皮袄便是吴铭给她的,那晚的温暖延续至今,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这皮袄可是救了姚清的命,若没有这皮袄,仅靠这些已经破旧单薄的褥子,姚清怕是睡着也给冻醒了。
今年这时候本应该不至于如此冰冷,可气温骤降,家里一时都没来得及备上过冬的物件,能取暖的厚褥子和火炉子,都先紧着祖母和阿弟了,姚清这屋里,一时间冷的跟个冰窖似得,就算已经把衣橱里所有能用上的都铺到床上,还是冷气入骨,前两日姚清实在受不了这冷意,才把这皮袄夹在褥子里,夜里皮袄紧紧裹住姚清大半个身子,好似那日吴铭给她裹上皮袄的瞬间一般,温热传遍了四肢,姚清这般才甜甜睡去。
姚清把皮袄叠成豆腐般方正,再用秋日里的外衣裹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橱柜最下层,上面再放上一个包着夏季衣物的布包,放好皮袄,整理平整窄小的板床,姚清把橱柜边的箱笼和交杌搬出小屋,放在后院一角能晒进阳光的地方,然后把小床上大大小小的褥子搬过去铺上,也得亏她这些褥子拼拼凑凑的、短短小小的,不然还真没法晒在这小小的箱笼和交杌上。
看着阳光里的褥子,姚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想着今儿个晚上,会更暖和些吧。
晌午午食过后,玉梅看着阳光正好,便让姚清把交椅搬到小院外门边,这里对着街口,又是南向,阳光晒起来尤其舒适,玉梅便坐到交椅上晒晒,姚清则陪着祖母,趁这午间阳光正好,去市集采买些过冬衣物。
刘家铺子里人头窜动,小伙计拍着袄子道:“我说姚家阿婆哎,这夹袄可是今秋新上的棉花做的,怎么能不暖和呢?您老伸手摸摸,这软乎的,我诳谁也不能诳您不是。”伙计手里正拿着一件暗紫色夹袄。
“刘小哥,这袄子就算是新棉花的,你这价钱也不能张口就来啊,老婆子我早年间也是庙村出来的,这棉花价格我能不清楚?”老太太撇撇嘴,随意瞄了一眼伙计,等着伙计让让价。
“姚阿婆,您先看着,要是满意啊,咱再说,您瞧我这店里客人多,您先瞅着,我先招呼下别人,行不?”伙计已经跟老太太好说歹说了半天,看着还是定不下的样子,索性先去招待别人,也晾晾老人家,做生意这事儿,店里伙计最怕跟老太太墨迹,这老人家都跟人精似得,价格不杀到底绝不掏钱。
“清儿,你看这袄子可暖乎?今年入冬早,祖母这身子骨可经不住这寒咯。”老太太一边翻看着袄子,一边跟姚清念叨。
“祖母,我闻着这棉花没有霉味儿,应当是今秋的新棉,我摸着也暖和,要不就这件吧。”姚清跟个小大人似得,摸了摸里层又捏了捏衣领和衣角,还里外用鼻子仔细闻了闻,这袄子确实暖和,手伸到里面不大一会儿便热乎起来。
“嗯,你倒是门儿清,这袄子啊,得有十多两重,这新棉两钱一两,这袄子里的新棉就得二十多钱,再加上这粗布外罩,估摸着得三十多钱。”老太太一边估算着价钱,一边跟姚清念叨。
“祖母,店家要五十钱,应该还有制工钱吧,这么算来,这工费也忒高了点。”姚清也掰着手指有模有样的算计着。“哈哈哈,你懂得倒是不少。”老太太摸摸姚清脑袋,又看了看台面上其他夹袄,她手上这件算不得最厚实,不过大抵够穿的了,比较了一会,老太太又冲着刚才的活计叫道,“你先过来,依我说这袄子就四十钱吧,我老婆子也不跟你计较了,给我包起来吧。”
伙计一脸不可思议,感情就这价还跟老太太给了恩典似得,“老人家唉,您老知道今秋新棉价格么,再说这布料,光布料都得二十钱了,还有我家师傅这工费,四十钱?您老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打算把袄子收回来,这不卖了总行吧。
“哎呦你这小哥,老婆子我可不是心盲眼瞎的,可别糊弄我,四十钱有的赚了,我家大林还跟你们这定了两床厚褥子,你就当是给个便利,也不亏了你不是。”小哥听说还定了褥子,这褥子利润高,两床也有的赚,犹豫了一会,说道:“您先等着,我去去就来啊。”
伙计转头跑去柜台边,跟里面坐着的穿缎面长襦裙的妇人似是说了些什么,片刻功夫又吵着姚老太太这边颠颠跑过来,“姚阿婆,刚我也跟我家夫人求了个实价,也看在你家大林兄弟定了两床褥子的份上,这样吧,这夹袄四十钱确实是亏了大头,您看这么着可行,您再搭件这童袄子,两件我算您六十钱可好?”店伙计一边说着,一边从后方架子上扯下一件靛青色孩童长袄,看着长度应该是冲着姚清的身量拿的,老太太看了眼长袄,没有说话,似是思量着什么?
“姚阿婆,您看这天气,今年这冬怕是寒凉的紧,您老眼光好,挑了这最最实穿的夹袄,给您孙女儿也顺带捎一件,也多不得几个钱,您孙女身上这件也太紧小了,也该备上一件不是?”
老太太听伙计这么一说,反而有些愠怒,店里人多,听着伙计的话,已有好些个客人往姚清这看过来,有些个窃窃私语声甚至传到了耳边。
“那是老姚家闺女吧,好像七八岁了吧,咋长的那般瘦小?”
“这你还不知道,看她那穿的劳什子衣服,家里定是没得好好照应呗。”
“不至于吧,我看老姚憨实的很,怎的能亏待这么个闺女,我看是这孩子随她娘,骨量纤瘦吧。”
“哼,你知道个啥,我听我家老钟说啊,这老姚每日早出晚归,根本顾不得家,他家里啊都是他老娘说了算,谁知道哪些个人啊,亏待了这闺女呢。”
“瞧你说的,难不成还是这老婆子?我看着姚阿婆面善的很,不至于吧。”
“哼,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是不是菩萨面阎王心呢?”......
老太太貌似也听了几耳朵不甚好听的里外话,眼下老脸有些挂不住,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得了得了,你这伙计也忒难说话了,这童袄子这点子料子,能值几个钱,得了得了,包起来吧,下回可得给我多让几钱。”
“好嘞,您瞧好吧,这两件您上谁家也买不着这厚实的呢,我就说您老眼光好。”
说话间,店伙计手脚麻利地用麻绳将两件袄子困了个扎实。老太太面色郁郁地付了银钱,把袄子扔给姚清,拄着手杖晃悠着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