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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光影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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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万籁俱寂。
清鱼房内并未点灯,却透出一丝幽光,将房间映照得朦朦胧胧。一股异样的幽香丝丝钻入鼻腔,惑人心智,竟让她眼前浮现出阿婆在庭院中修剪花枝的安宁景象……她猛地咬了下舌尖,清醒过来。
虚无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蜿蜒着攀上她的床榻!
清鱼旋身躲开,随手将一直扣在掌心的磷粉向虚空撒去——这是她拆布偶时作出的猜测。粉末过处,空中竟泛起幽幽蓝光,照亮了数根坚韧的半透明丝线,正如毒蛇般向她缠来!
清鱼立刻握紧了怀中木牌,一股清冽的药香透出,驱散了些许迷幻。她心下凛然,若非有此物在,即便以她之心性,恐怕也难逃这丝线织就的罗网。毕竟,她已不是那个无情无欲的人,心中既有了贪恋,便生了破绽。
她借着磷光细看,不由一惊。这哪里是普通丝线,分明是“荧惑心蝶”的茧丝!此物专食尸气,茧丝坚如精钢,更兼有蛊惑人心之能。绣房深处,为何会藏匿这等邪物?
清鱼不再犹豫,吹燃火折子,星火触及茧丝,瞬间燃起一片幽蓝火焰,迅速向源头蔓延而去。火焰的尽头,竟没入了那面铜镜之中!
她上前试图挪开铜镜,双手扣住镜缘用力,那铜镜却如同在地上生了根,冰冷沉重,纹丝不动。
清鱼退后两步,凝视着恢复平静的铜镜。危机虽暂解,但这镜中的秘密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心头。
她吹灭火折子,室内重归黑暗,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清冷的格子。
今夜能安眠,但明日……
必须找出这铜镜后的真相。
次日清晨,清鱼推开房门,便见白微正在院中为那株白蔷薇浇水。朝阳下的她,娴静得像一幅画。只是手腕上的蓝晶手串好像有一颗黯了下来。
“醒了?”白微望着她声音温和:“初来乍到,睡得可好?”
清鱼轻声应道:“劳掌事挂心,睡得还好。”她顿了顿,如语气恭顺地问:“掌事,依着规矩,我今日该绣什么绣样?”
白微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不着急,你既是我破格提拔进来的人,自然与她们不同。”
她将水瓢轻轻放入桶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我去正殿看看吧”
这正殿可真够大的,早上阳光从高高的花窗照进来,能看见空气里飘着的细尘。一股子丝线、木头和淡淡香料混在一块儿的味道。
最扎眼的是殿当中挂的那几幅大绣屏,哪怕光线不太亮,上面的丝线也闪着水波一样的光。
白微指着绣架上一匹薄得像烟的布料说:"这是给州府夫人做的夏裳,你在上面绣百蝶穿花。"
她递来一根极细的银针和特制的丝线,那丝线流转着不凡的灵气。清鱼接过,指尖不由得微微一颤——丝线竟透出若有若无的寒意。
"绣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你的绣样活起来。"白微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这考验的不只是技艺,更是你的灵性。有的人绣了一辈子,绣出来的也只是死物。"
清鱼的手轻抚那珍贵的布料,指尖感知着它的脆弱。她考量着既不能下针重了,毁了料子;又不能绣得呆板,失了神魂。
看出她的犹豫,白微的声音如影随形:"用浮光飞针,要轻,要灵,要动。"
清鱼错愕抬头:"浮光飞针?" 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看来你姐姐到底还是藏了私。"白微轻轻叹息,一副惋惜模样,"浮光飞针,就是招募那日你用的针法。她传了你基础,却没教你精髓,更没有告诉你来处……" 她话语微顿,目光幽深地看向清鱼,"你姐姐,是真的对你好吗?"
如果她真是谁的妹妹只怕要生出些嫌隙来,可她只是清鱼,关于这绣法的来处,不过是她拆了小满布偶的绣法,一遍遍演习而成。白微是在试探她?清鱼装出几分落寞,微微垂首,手腕却稳如磐石。针尖以奇异的角度掠过薄纱,每一次起落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韵律。更奇妙的是,她感到袖中那枚木牌隐隐发烫,一股温和的气息顺着手臂流入指尖。
随着针脚渐密,丝线竟似活物般在纱上自行游走,泛出珍珠般的光泽。当最后一针收起,那只墨蓝色的凤蝶竟在纱……上微微颤动翅膀,鳞粉在晨光中流转着如梦似幻的七彩光华。
白微伸手轻抚蝶翼,指尖过处泛起细碎流光。她凝视着清鱼,眼中第一次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异:"灵韵自成...你比我想象的更有天赋。"
清鱼道:“其实,我是来寻姐姐的,她叫青瓷你见过她吗?”
清鱼的话音在空旷的正殿里轻轻落下,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白微抚摸着凤蝶绣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她抬起眼,目光在清鱼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幽深,仿佛要透过这副恭顺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真实意图。
青瓷……”白微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语调平缓,听不出丝毫波澜,“是个灵巧的姑娘,可惜了。”
清鱼的心微微一提,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探寻与忐忑:“可惜?掌事的意思是……”
她背对着清鱼,声音飘忽而来:“她心气太高,以为掌握了浮光飞针的精髓,这小小的楚绣阁便不是她的容身之所,哪里知道浮光飞针最忌讳的便是浮躁,她离开这里后再未见过她。”
清鱼的心沉了下去。白微的回答滴水不漏,将青瓷的失踪轻描淡写地归结于“离开”和“浮躁”,甚至反过来告诫她浮光飞针的“忌讳”。这比她直接承认或否认更令人不安。
“原来如此……”清鱼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微,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与一丝被点醒的恍然,“多谢掌事告知。清鱼……明白了,必当谨记教诲,潜心绣艺,不再多想。”
白微对清鱼这副“驯服”的姿态似乎颇为满意,唇角那清浅的弧度真实了几分。“明白就好。你的天赋难得,莫要辜负。”她话锋一转,恢复了掌事的威严,“州府夫人的夏裳需得抓紧,三日后,我要见到成衣。”
“是。”清鱼恭顺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