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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雪后初晴,医馆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储相夷天未亮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白蔹在客房里安睡,而他坐在书房,对着族谱出神。
      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储家七代人的生平。
      几乎每一代传承人,都在三十五岁左右猝然离世。祖父储明远,三十五岁生辰那日于睡梦中长逝;父亲储文柏,三十四岁那年在药圃里突然倒下。
      "心疾"
      ——族谱上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写着。
      储相夷轻轻抚过父亲的名字,想起那个总是蹙眉的男人。储文柏生前最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磨药,一坐就是整日。小时候的白蔹总爱凑过去看,有次不小心打翻了药碾,吓得小脸煞白。可父亲只是摸摸他的头,温声说:"没事,重新磨就是了。"
      那样温和的一个人,却走得那样突然。
      "师兄?"
      储相夷回过神,看见白蔹站在书房门口,身上披着他的外衣。晨光从窗棂照进来,在他周身镀了层柔和的光晕。
      "怎么起这么早?"储相夷合上族谱。
      白蔹走进来,目光落在族谱封面上:"我梦见你了。"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梦见你......"
      他忽然顿住,别开脸去。储相夷看见他泛红的耳尖,心里微微一颤。
      "我煮了粥。"白蔹转身往外走,"你爱吃的鸡丝粥。"
      粥在灶上温着,香气四溢。白蔹盛粥的动作很熟练,仿佛这些年来从未生疏。储相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少年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忙碌,说要给他做长寿面。
      "你昨晚说的事,"储相夷轻声开口,"不要再查了。"
      白蔹盛粥的手顿了顿:"为什么?"
      "这是储家的命。"储相夷的声音很平静,"世代如此。"
      "我不信命。"
      白蔹将粥碗放在他面前,目光坚定,"我只信你教我的——医者仁心,当救该救之人。"
      储相夷望着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那时储文柏握着他的手,气息微弱:"相夷,储家的担子重,你......莫要连累了旁人。"
      这个"旁人",就包括白蔹。
      "你可知这病的来历?"储相夷忽然问。
      白蔹在他对面坐下:"族谱上只说是'心疾'。"
      "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储相夷的目光飘向窗外,"真正的病因,藏在储家祖传的医案里。"
      他起身从密室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纸页已经脆化,墨迹却依然清晰。这是储家第三代传人储修仁的行医札记,其中详细记载了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心脉厥逆"。
      "症见心悸气短,夜不能寐。"储相夷轻声念着,"病发时心如刀绞,终将......"
      他没有念完,但白蔹已经明白了。笔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一颗心脏,上面布满了诡异的纹路。
      "这是......"
      "储家血脉中的诅咒。"储相夷合上笔记,"历代传人,无人幸免。"
      白蔹的脸色渐渐发白。他的心底里反复浮现出一幅幅令他痛心的画面,储相夷总是按着心口的习惯动作;想起他书房里常备的急救药;想起他日渐清瘦的身影......
      那一切种种,好似给他也染上了这种绞痛之症。
      "所以你就推开我?"白蔹的声音发颤,"因为怕连累我?"
      储相夷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晨光渐亮,医馆里传来徐伯扫雪的声音。白蔹忽然站起身,走到储相夷面前:"看着我。"
      储相夷抬起头,对上那双执拗的眼睛。
      "你听着,"白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管这是什么诅咒,也不管储家的宿命。我只知道,你是储相夷,是我从小到大最重要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在储相夷心中炸开。
      "我会找到办法的。"白蔹握住他的手,"用现代医学,用基因技术,用我的一切。"
      储相夷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样暖,暖得让他想要落泪。他想起小时候,白蔹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说:"师兄,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承诺从未改变。
      "值得吗?"储相夷轻声问,"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人?"
      "你不许这么说!"白蔹的眼圈红了,"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储相夷从未见过他这般激动的模样。在他记忆中,白蔹总是冷静自持的,即便再难过,也不会轻易流露情绪。
      可是现在,这个人在为他流泪。
      "傻瓜。"储相夷抬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
      这话让白蔹的眼泪落得更凶。他想起小时候每次哭泣,储相夷都会这样为他擦泪,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糖。
      可是这次,储相夷掏出的是一把钥匙。
      "这是储家密室的钥匙。"储相夷将钥匙放在他掌心,"里面是所有关于这个病的旧有记载。现在,交给你了。"
      白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钥匙,铜制的钥匙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明白这把钥匙意味着什么——
      这是储相夷的信任,是他终于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师兄......"
      "但是有一个条件。"
      储相夷注视着他的眼睛,"如果......如果真的无药可医,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白蔹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想起族谱上那些短暂的生命,想起储相夷日渐憔悴的面容,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我答应你。"他握紧钥匙,"但你也答应我,不要放弃。"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紧紧相依。储相夷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忽然觉得,也许命运并非不可改变。
      至少在这一刻,他愿意相信。
      医馆外传来杜明宇的声音:"白老师!实验室有重大发现!"
      白蔹擦了擦眼泪,对储相夷露出一个笑容:"等我好消息。"
      他转身跑出医馆,身影在雪地里格外清晰。储相夷站在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按了按心口。
      那里,一颗心正为某个人热烈地跳动着。
      也许这就是储家诅咒的真正含义——
      不是早逝的宿命,而是注定要带着太多的牵挂离开。
      可是此刻,储相夷忽然觉得,即便命运如此,他也无悔。
      因为有些人,值得他用一生去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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