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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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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水姬又一次被带到马车前,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大燕的嫁车,而是插着北境旗帜的货车。车上拉着各种动物的皮毛。
卢迪银色的护腕闪着冷光,他拒绝让她上车。
“这些毛草可贵重了,去荆门能买下一个小酒楼,这个小羊女人可不能坐这……”他嘟囔着,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大胡子男人,说话声音渐渐变小,但站在水姬面前的脚并未挪动。
小羊——这是北境给大燕人起的名字。他们管中原人叫六角羊,因为中原人大多体型比他们娇小,脑子却聪慧细腻。
不过水姬也并不想上车。那些皮毛还未经过二次加工,都是现杀现剥的,还带着未干透的血迹,实在令人胆寒。
在卢迪的坚持下,阿库达最终带着水姬上了自己的马。
这匹马通体雪白,腰身高大,长得十分漂亮。水姬在上面坐下,只觉得地面陡然升高,险些摔下去。阿库达伸手钳住她的腰身,一把往怀里带。
“坐好。”
声音从背后传来,贴在耳边。水姬忍着不适,紧紧抓着马鞍。
天越来越低,巨鹰展翅掠过,雪白的长羽划破天际,长鸣声在空中久久回荡。
长胡子男人带着整个北境商队前行,车轮的碾轧声、马蹄的踏地声、风吹过枯草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气氛安静又压抑。
原来经历“沙鬼”侵袭的送亲护卫,都被留在了此沙营内。按照长胡子男人的说法,等他们伤势愈合,北境自会传信给大燕,让对方派人将他们接回。
“现在我们就是你的送亲护卫。”
“欢迎来到北境,中原的公主。”
他们瞳色各异,说话带着北地的口音,语调在水姬听来格外生硬。
这里已接近雪山,风声凛冽。她身上罩着厚实的羊毛毡,可冷气依旧打在脸上,让她忍不住一阵阵寒颤。
“冷成这样,”阿库达在她头顶轻哼,“你们中原的女子都这么娇娇弱弱的吗?”
“不如,我们热起来,这样太无聊了。”
身下的骏马像是听懂了一般,配合地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汽瞬间被风吹散。
“什么?”
“我说,你最好别乱动!”阿库达的手臂紧了紧,使劲把她往怀里捞了一把,“银泰若拉可不是好脾气。”
身后的人陡然提高声量,墨绿色的草原在眼前突然快速倒退。
“喂!你干什么!”
“啊哈哈哈哈哈!我说让你热起来!”
原本连着马车的马匹突然脱缰,阿库达夹紧马腹,让它跑得更快。
“驾!”
巨鹰在天上盘旋,水姬的心几乎要跳出来,耳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破风声。
风息渐歇。
水姬脊背上冒出细密的汗水,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你是狼王的什么人?”水姬侧过头,轻轻喘气。两人在马背上本就有些拥挤,这一偏,脸颊恰好擦过阿库达的下巴。
“我听人说,狼王有七个王子,你是哪一个?”
阿库达盯着远方,这里的草长得更高些,零散地铺在地上,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不答?是因为她的身份吗?
雪山离她越来越近,白色的峰顶仿佛冰冷的巨剑,直插低沉的天幕,带来无声的压迫感。
“你觉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更像是在反问,“狼王的儿子,会亲自去沙暴里捡回一个敌国的公主吗?”
身下的“银泰若拉”缓缓踱步。
见她不语,阿库达嗤笑一声。他微微俯身,那带着北境风沙气息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响起:“还是说,”他压低了声音,像情人分享秘密,“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像那些被困在黄金笼子里,脑子不好只会惹麻烦的王子?”
他抽开手,翻身下马,皮靴踏在枯草与薄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望着她,雪光映衬下,颜色更浅了几分,像结了冰的湖。
“下来。”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指骨节上缠绕的黑色绷带格外醒目,“我们到了。”
从这里望去,雪山脚下那片逐渐清晰的、巨大而古朴的黑色建筑连绵不绝。
不同于中原风格的宫殿,那是由巨大原木和黑色岩石垒成的堡垒,狰狞而粗犷,像一头匍匐在雪线上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瞭望楼上悬挂着绘有狰狞狼头的北境旗帜,在凛风中猎猎作响。
“看清楚了,公主。”他声音里的戏谑消失殆尽,“那就是你未来的牢笼。里面等着你的,未必是盛大的婚礼。”
水姬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指尖触碰到绷带粗糙的纹理,麻利地跳下马,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远处,长胡子男人追了过来,喊道:“阿库达,你走那么快干嘛?”
壁垒大门两侧,无声地立着一列列北境武士。他们并未身着全套甲胄,只穿着厚实的皮袄,裸露的臂膀肌肉虬结,目光如同他们腰间的弯刀,冰冷而锐利。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压抑的寂静。连风声似乎都在这里变得小心翼翼。
阿库达看着她瞬间绷紧的侧脸和下意识攥紧的手指,牵着马擦身而过时,回头留下一句:“小公主,下次再见你,可别死喽。”
水姬的手指握得更紧了。
长胡子男人名叫榷兹,他带着水姬进入北境王庭复命。
“王上,大燕黎燕公主已到。”
长胡子男人单膝跪地,右手抬起轻合在左肩头——这是标准的鄀司礼。
水姬行的是大燕正统皇室礼。
北境王立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这幅图布很像水姬在大祭司那里见到的九洲图,却比那幅更大。
图纸大,图纸里的土地也更辽阔。
从背影看,北境王螫厉长得十分魁梧。他穿着北地毛草制成的大衣,肩上和腕子上都配有护甲。
水姬低垂着头,递上燕王的信条:“今愿使陪臣黎姬敢告下执事:燕请与北境和睦,月离圣女为君妾。”
螫厉转过身,目光穿透水姬的手,直直落在信条后的她身上。水姬心头一跳。
螫厉没有说话,上前用手捏住她的脸往上抬,歪着头眯起眼睛打量。
女子细弱的脖颈微微发颤,小巧的唇瓣柔嫩,水一样的眼睛直视着他,里面一片平静。
“月离圣女,那个神族?”
他松开手,指尖的触感还残留着细腻的肌肤纹理——这样弱的女人,手一掐,脸上就会留下红印。
“啧,你们中原女子都这样娇娇弱弱的?”螫厉的语气里满是嫌弃。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这样问。
水姬收敛住心底的恼怒,她不能表现出来,至少现在不能。她必须谨慎行事,先摸清北境的情况。
她伏着头,一言不发。
她的嫁衣早已在路途的颠簸中破烂不堪,身上披着阿库达给的羊毛毡衣,宽大的衣袍罩在身上,更显得她整个人细弱柔软。
螫厉轻轻一笑:“有点意思。大燕也只能让女人冲在前面了。”
这个女人长得确实好看,脸庞素净却美得惊心动魄。
“你不恨他们吗?”螫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吐出的字眼带着轻蔑,“恨大燕?”
他满意地看着水姬的反应,眼神里透着一丝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