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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酒精过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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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脚步的前进,宽敞的走廊亮起一盏盏灯,裴一忱的神色在光暗交错中有些变幻莫测。
他在0239停下,按下了门铃。
江竹允吃下过敏药,刚在床上躺下,就听到门铃响了。
他看向床头的显示器。
赫然是裴一忱的脸。
现在这个状态不太适合谈话,江竹允想。
“咳咳……”他难受地咳嗽几声,打开手机准备编辑条信息发出去,戳进裴一忱的聊天框,发现他们的上一条对话还在三年前,裴一忱问他:
“你去哪了?”
而那时的他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复。
陈宴说裴一忱可能没找着他。
他确实不在家。
裴一忱会不会是在打算联系他的时候又看到了这条信息,所以才什么都没告诉他。
江竹允这样想道。
此时他又无可避免地意识到:现在的裴一忱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手机屏幕终究还是暗了下去。
裴一忱等了一会儿,门开了。
“进来吧。”
江竹允倚在门上,面色有些红,眉头皱成一团,看起来有点虚弱。可他依然是自己一步一步回到床上坐下。
裴一忱跟了进去,瞥到床头柜上的一杯水,还有个开过的药瓶。应该是吃过药了。
他随手扯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江竹允看。
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却因为痛苦有了波动,平静的灰色眸子隐约浮现一圈水光。像是月亮落到井里,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露出了最真实的面貌。
裴一忱的心忽然跳得有点快。
“你有什么事找我?”裴一忱先开口了。
刚吃完药不久,头仍然是晕的,江竹允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他本来就没打算问什么,但他知道裴一忱有事要问他,所以才让他来这里。
“没什么,下次吧。”
然后他听到裴一忱似乎是嗤笑了一声:“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
“礼尚往来,机会只有一次,你不说,就换我了。”
这本来就是原先的目的。江竹允没什么力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裴一忱从未想过这四个刺耳的字会在某一天变得如此动听。
然而他却因此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眼下的江竹允确实不在状态,与此同时,裴一忱自己也有些失控。
在大厅敬酒那会儿,江竹允突然过来,裴一忱要是看不明白那他就是个傻子。
江竹允这是在给他出气呢。
可是江竹允他图什么呢?
江竹允不在乎他,他讨厌江竹允。
他们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本该如此。
可是看到江竹允这么难受,他却并没有解气的感觉。扎在他心头的那根刺像是长出了新的分叉,带着新的未知情感在他心头横冲直撞,撞得他心口发酸。
江竹允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裴一忱开口,头晕使得他难受地闭上眼睛。却突然听到“啪嗒”一声,灯被关掉了,再睁开眼就是无边的黑暗。
眼睛尚且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视觉以外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他们像是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裴一忱终于开口了,喑哑的声音飘散在黑暗中。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喝酒?”
裴一忱在“替我出气”和“突然过来”之间犹豫不决,最后谨慎地选了“喝酒”。
随着时间的流逝,药逐渐起了作用,江竹允感觉自己慢慢冷却了下来。
“是我欠你的。”
三年前也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只不过救与被救的角色刚好相反。
那时的江竹允只是江氏金融不起眼的大少爷,偶尔出现在宴会上,几个富家子弟围着他逼他喝酒。
前些天刚应付完裴一忱,江竹允累得很,眼下碰到的几个纨绔少爷都是有权有势的,得罪了很麻烦,估计之后很难再有安生的日子。
裴一忱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出现得毫无征兆,到他面前时还有些喘气,汗水把额角的碎发打湿。
那时裴一忱才刚刚与他一般高,却像一堵墙一样,强硬地挡在了他身前。
对此,江竹允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这次给我挡酒,可是一点好处都捞不上。”
裴一忱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要你管,我乐意。”
裴一忱也记得这件事。
那时他单方面跟江竹允吵完架没几天,自己还在气头上。但是看到江竹允被人堵了,又火急火燎地冲了上去。
事后他又暗骂自己没出息,江竹允又没求他帮忙,自己瞎凑什么热闹。
江竹允甚至没对他说一句谢谢。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在那天之后有了微妙的转变。
那天晚上裴一忱喝得很醉,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扯着江竹允的袖子不撒手。然后他看到江竹允在解他的扣子,大半的阴影都落到他身上,然后温热的毛巾覆盖上他的脖子,像是一个拥抱。
……
所以,江竹允这次挡酒,确实是为了他,但只是出于亏欠。
裴一忱对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不予评价,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
“呈宏的事,为什么帮我?”
前些天陈锐有向江竹允汇报过,说裴一忱挖他去做助理。江竹允知道呈宏的事多半已经被发现了。
不能再隐瞒的事情干脆就不要再隐瞒。
“确实是为了你,但也不完全是。陈宴你也认识,他是开IT公司的,刚好发现呈宏有问题,我顺手就去举报了。”
裴一忱将信将疑,举报是真的,是不是顺不顺手就不一定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行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去哪了?”
裴一忱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平淡,仿佛他并没有因为这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而失魂落魄过。
随着眼睛对光线的适应,黑暗中的脸庞渐渐有了轮廓。
江竹允能看到,裴一忱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卸下了笑容,卸下了防备。那双黑眼睛在黑暗中仍然很亮,露出深埋在里面的悲伤。
他是不是以为关上灯就不会被看到。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江竹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时候。
能让裴一忱露出这样表情的……只能是三年前那次。
江竹允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前两个问题他还能勉强自圆其说,说他只是不想亏欠,说他只是顺手,但这一个问题却是避免不了了。
“我回去找我父亲了。我跟他有个约定,如果在外面暴露了身份,就得回家,不能再留在A市了。”
“是什么让你暴露了身份?”
江竹允说不下去了。
他偏过头去,不再去看裴一忱。
好在是在黑暗里,裴一忱也不一定能看清他的表情。
“我……”
“算了。”
裴一忱突然伸出食指,准确无误地抵住了他的嘴唇。
如果是江竹允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的事,江竹允就一定会骗他。
他不想听江竹允说让他难过的话。
他已经知道了,江竹允也不是从来都不在乎他。只要这样待在他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仅此一次。
裴一忱想道。
江竹允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紧紧抱住。
身后用力抓着他的双手让他有些疼痛。
在黑暗里,谁都看不到的地方。
裴一忱紧紧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眼眶热得发疼,最后还是忍不住,掉下来几滴滚烫的泪。
“对不起,裴一忱。”
江竹允在贴在他耳边说道,仿佛一声呢喃。
裴一忱很清楚地听到了。
在他们之间难得弥漫起几丝温情,像是摩擦迸溅的火花终于有些冷却,又像是冰冷的江河中终于涌现一簇暖火。
裴一忱把他推倒在床上。
江竹允在他这一突然的举动中明显身体一僵,但在发觉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意图后放弃了挣扎。
A市的九月并不寒冷,突如其来的冷空气不会长时间停留。
裴一忱抱着江竹允不放手,体温在他们之间相互传递,在他胸口空荡荡的地方汇成一股暖流。
这时他才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原来江竹允也是热的。
江竹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怎么难受了。
裴一忱换了个姿势,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们身上都好好穿着昨天的衣服。
西装并不能承受他们这样的折腾,过了一晚上变得皱皱巴巴。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江竹允的生物钟异常强大,雷打不动地在每天的这个时候醒来。
裴一忱似乎还在熟睡当中,江竹允借此机会,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只是没想到他睡着的时候也不松手,江竹允费了一番力气才成功下床。
江竹允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低头打量着裴一忱的睡脸。
和他们重逢那天晚上一般无二,依然是毫无防备的睡脸,头发乱乱的,陷在柔软的枕头和被子里。眼睛有点肿,像是哭过,安安静静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睡着的裴一忱,看起来就没有了那么多的心事,还是以前的样子,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时,门铃响了。
是江承宇。
江竹允走到门前,开了一道缝,用身体挡住了房间里面的样子。
“江先生。”江承宇客气又不太客气地开口道,“昨天晚上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他们相差六岁,按照血缘,江竹允是江承宇的堂哥,但私下里江承宇从来不叫他哥哥。
“没有不舒服,只是最近有点累,睡得早。”
“那就好,昨晚结束致辞的时候敲你门没反应,就对外宣称你不胜酒力,已经休息了。”
“嗯,谢谢了,承宇。”
江承宇从小就做事很细心,善于洞察他人的想法,处理各种事情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看到江竹允衣服上的褶皱,他方框眼镜下的眼睛一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你房间里有人?”
没等江竹允回答,他又补了一句,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情人?”
江竹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平静地回复道:“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