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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意相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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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意,与你相同。”
这八个字,如同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却又轻柔无比地撞入方嘉钰的耳中,直抵心扉。
他僵在原地,被江砚白微凉手掌包裹着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唯有那句清晰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砸得他神魂震荡。
与他……相同?
意思是……江砚白也……也对他……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羞窘和不确定。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秾丽的眸子睁得极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江砚白沉静却专注的脸庞,以及那眸底深处,不再掩饰的、如同暗流涌动的情愫。
“你……你……”方嘉钰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脸颊红得如同染透了胭脂,连脖颈都漫上了一层粉色。
他想问“你真的?”,想问“从何时起?”,可所有的话语都哽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了眼底氤氲而起的水汽和微微颤抖的唇瓣。
江砚白看着他这副模样,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惜的柔情。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着方嘉钰的手,又稍稍收紧了些许,用那坚定而包容的力道,传递着无声的确认与安抚。
竹林静寂,风过叶响,仿佛都为这一刻屏息。
过了许久,方嘉钰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又轻又颤地问:“所以……你戴那玉扣……你送我回府……你邀我游山……都不是……不是因为我帮过你,或是……同科之谊?”
江砚白凝视着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肯定:“不是。”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方嘉钰泛红的眼尾,补充道:“是因为,你是方嘉钰。”
仅仅因为,他是方嘉钰。
不是探花郎,不是方家公子,仅仅是他这个人。
方嘉钰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不是伤心,而是巨大的幸福感冲击得他无所适从。他慌忙想用袖子去擦,却被江砚白先一步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揩去了他颊边的泪痕。
那指尖微凉,触感却滚烫。方嘉钰浑身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却并没有躲闪,反而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脸颊往那微凉的指尖上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依靠、寻求抚慰的小兽。
这个依赖的小动作,让江砚白的眸光瞬间暗沉了几分,喉结轻轻滚动。他克制着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指腹在那细腻的皮肤上多停留了片刻,便缓缓收回。
“莫哭。”他声音微哑。
方嘉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自己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声音闷闷的:“谁……谁哭了!是沙子迷了眼睛!”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带着浓重的鼻音,听在江砚白耳中,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人心动。他眼底笑意加深,从善如流地应道:“嗯,是沙子。”
方嘉钰听他这配合的语气,耳根更红了。他偷偷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了江砚白一眼,见对方正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心里那点羞窘瞬间被巨大的甜蜜取代。
他抿了抿唇,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露出一个带着泪痕、却灿烂无比的笑容。
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他带笑的脸上,睫羽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晶莹闪烁,那秾丽的容颜此刻纯净又生动,直击人心。
江砚白静静地望着他,只觉得胸臆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的暖意填满。他多年筹谋,步步为营,所求的,不过就是眼前人这般毫无阴霾的笑靥。
两人就这样在竹海中静静对视着,手握在一处,虽无更多言语,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目光交汇中流淌。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未散的水汽,还有那粘稠得化不开的甜蜜与悸动。
直到日头渐高,林间暑气稍起,江砚白才率先移开目光,轻轻松开了握着方嘉钰的手。“时辰不早,该下山了。”
掌心骤然失去那微凉的包裹,方嘉钰心里莫名空了一下,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触感。他低低“嗯”了一声,站起身,动作间竟有些同手同脚。
回程的路,似乎与来时截然不同。
依旧是那条清幽小径,依旧是并肩而行,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彻底变了。那层隔阂与试探的薄冰已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亲昵与胶着。
方嘉钰不再刻意保持距离,他甚至会偷偷地、让自己的衣袖更频繁地擦过江砚白的臂弯。而江砚白虽未再主动牵手,却总会在他因看风景而稍稍落后时,不着痕迹地放缓脚步等他。
下山比上山轻松许多,方嘉钰也有了闲心欣赏沿途景致。
看到一丛罕见的蓝色野花,他会惊喜地指给江砚白看;听到一阵清脆的鸟鸣,他会好奇地询问是什么鸟儿。江砚白则一如既往地知识渊博,总能给出答案,偶尔还会引申出一两个相关的趣闻轶事。
他的声音清润平和,响在方嘉钰耳畔,比那林间鸟鸣更让他心弦颤动。
行至一处溪流边,需踩着几块圆润的石头过去。方嘉钰看着那滑溜溜的石头,有些犯怵。他正犹豫着,一只修长的手已伸到了他面前。
“扶着。”江砚白言简意赅。
方嘉钰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脸颊微热,却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江砚白的手稳健有力,轻轻一带,便助他稳稳地踏过了溪流。
过了溪,方嘉钰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像是贪恋那份安全感般,又多握了一小会儿,直到江砚白目光含笑地看过来,他才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红着耳根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江砚白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一片温柔的涟漪。
回到西城门时,已近午时。城门口人来人往,喧嚣鼎沸。
两人之间的那种无形亲昵,在踏入这世俗人烟的瞬间,仿佛被罩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
方嘉钰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收敛了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又变回了那个矜骄的探花郎。江砚白也恢复了往常的沉静,只是那目光落在方嘉钰身上时,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我送你回府。”江砚白道。
“不……不用了!”方嘉钰连忙摆手,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涌了上来。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若被熟人看到他与江砚白一同回府,不知要惹出多少闲话。他虽不在意,却不想给江砚白添麻烦。“我的马车就在那边,自己回去便好。”
江砚白看了他一眼,没有坚持,只点了点头:“也好。”
方嘉钰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有点失落。他踌躇了一下,从袖中取出那把一次未用的、泥金面的紫竹骨折扇,塞到江砚白手里:“这个……给你。日头晒,遮遮阳。”
说完,不待江砚白反应,他便转身,几乎是跑向了自己的马车,动作快得像身后有追兵。
江砚白握着那柄还带着对方体温和苏合香气的精致折扇,看着那马车仓促离去,消失在街角,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柄与自身气质格格不入的华美扇子,指腹在那光滑的紫竹骨上轻轻摩挲着,唇角扬起一个清浅而真实的笑容。
他并未展开扇子,只是将其小心地收好,放入怀中,与那枚玉扣贴在了一处。
然后,他才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仿佛轻快了几分的步伐,朝着榆林巷的方向走去。
阳光炙烈,映着他青衫磊落,却照不透他心底那片只为一人柔软的角落。
而马车上的方嘉钰,靠在车壁上,捂着依旧狂跳不止的胸口,回想着竹林中的一幕幕,回想着江砚白那句“心意相同”,回想着他握着自己手时的温度,忍不住将滚烫的脸埋进了柔软的靠垫里,发出了一声混合着极致欢喜与羞窘的、细微的呜咽。
他完了。
他真的,彻底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