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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岁岁年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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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起来。
起初只是细碎的雪沫，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打着旋儿，像被惊扰的萤火虫。渐渐地，雪势大了些，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无声地覆盖着这个沉睡的城市。寒风裹挟着雪花，撞击着玻璃窗，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冰天雪地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书房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顾未明坐在光晕的中心，侧脸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沉静。他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声响。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深邃的眼眸和紧抿的唇线，那专注的神情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包括窗外呼啸的风雪和时间的流逝。
许昼蜷在书房角落的单人沙发里，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羊绒毯。他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专业期刊，视线却并没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而是越过书页的上缘，长久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灯光下那个专注的身影。
距离上次在群里和周洲他们插科打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客厅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书房这片小小的天地里，键盘的敲击声和两人交错的、平稳的呼吸声。许昼的心绪却并未完全平静下来。他看着顾未明在屏幕微光下显得愈发清俊的侧脸，看着他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流畅地移动……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暖流混合着深沉的眷恋，如同窗外的雪，无声无息地覆盖了他的心房。
他想起很多事。想起初入P大时，那个在梧桐树下递给他牛奶、眼神沉静得不像话的少年；想起高考前夕，那个在考场外轻握他手腕、笃定地说“我们会考好的”的顾未明；想起海边旅行时，那个笨拙地捧着一大束向日葵、红着耳根为他戴上戒指的顾未明；想起无数次在图书馆、在实验室、在深夜的宿舍里，那个在他迷茫时精准点破迷雾、在他疲惫时默默递来一杯温水的顾未明……时光像一条无声的河流，冲刷走了青涩的棱角和初识的悸动，却将那些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那些无声的陪伴和坚定的支持，沉淀成了心底最坚实的基石。
此刻，看着这个在风雪夜里为他撑起一方温暖天地、在学术道路上沉稳前行的男人，许昼的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近乎酸涩的感动。这份感动并非源于惊天动地的浪漫，而是源于这日复一日的、浸透在生活琐碎里的无声守护。顾未明从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他的爱意藏在他递来的温水里，藏在他深夜归家时轻手轻脚的关门声里，藏在他此刻专注工作却依旧为他留着一盏灯的温柔里。这份沉默的、厚重的、如同大地般坚实的爱，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许昼感到心安和珍贵。
他放下手中的期刊，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那份专注。他蜷缩在沙发里，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羊绒毯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继续安静地看着顾未明。毯子上似乎还残留着顾未明身上清冽的皂角香，这熟悉的气息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温柔地包裹起来，隔绝了窗外风雪的寒意。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归属感充盈了全身，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宁静。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和顾未明敲击键盘的节奏奇异地同步着，像一首无声的协奏曲。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许昼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就在他即将沉入梦乡的边缘，键盘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顾未明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瞬间熄灭，书房里只剩下台灯温暖的光晕。他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酸涩的鼻梁，然后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沙发角落。
许昼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带着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和尚未完全清醒的迷蒙。
“吵醒你了？”顾未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微哑，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许昼摇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鼻音，“没睡着。”
顾未明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他走到沙发边，蹲下身，目光平视着许昼：“累了就去睡。”
他的眼神在暖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关切。许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眼底映着的自己小小的影子，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毯子的暖意，轻轻碰了碰顾未明微凉的手背。
“还好，”许昼小声说，指尖在那微凉的皮肤上停留了一下，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就是……看你工作，挺好看的。”
这句直白的话让顾未明的眼神深了深。他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许昼伸过来的手指。他的手掌宽厚而干燥，带着键盘留下的微凉，却很快被许昼指尖的暖意焐热。他轻轻摩挲着许昼的指腹，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亲昵和安抚。
“处理完了？”许昼任由他握着，轻声问。
“嗯。”顾未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许昼被暖意熏得微红的脸颊上，“饿不饿？”
许昼想了想，胃里确实有点空：“有点。”
“煮点面？”顾未明提议，声音里带着一丝征询的意味。
“好。”许昼弯起嘴角，点点头。他喜欢顾未明煮的面，简单的清汤挂面，撒点葱花，滴几滴香油，却总能吃出家的味道。
顾未明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我去弄。你再躺会儿。”
许昼看着他转身走出书房的背影，挺拔而沉稳，心里那点暖意又加深了几分。他掀开毯子，也跟着起身：“我帮你。”
厨房里亮着暖白的灯光。顾未明已经系上了那条深蓝色的围裙——那是许昼有一次逛超市时觉得好看随手买的。他站在灶台前，正往锅里加水。许昼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水壶：“我来吧。”
顾未明没坚持，转身去拿挂面和鸡蛋。两人在小小的厨房里默契地忙碌着，没有过多的言语。许昼看着水，顾未明洗着葱。锅里的水很快烧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许昼将挂面下进去，用筷子轻轻搅散。顾未明则在一旁打鸡蛋，动作利落，蛋液在碗里划出漂亮的弧线。
“葱花切好了。”顾未明将切得细碎的葱花放在小碟子里。
“嗯。”许昼应着，看着面条在滚水里翻滚，白色的水汽蒸腾起来，模糊了顾未明近在咫尺的侧脸。厨房里弥漫着面食的麦香和水蒸气的湿润感。这份并肩协作的宁静，让许昼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他们不需要刻意寻找话题，沉默也不会尴尬。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个动作的衔接，都流淌着无声的默契和温情。
面很快煮好了。顾未明将面条捞进两个大碗里，淋上清亮的汤底。许昼则负责撒上翠绿的葱花，再滴上几滴香油。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两人端着碗走到餐厅。窗外风雪依旧，餐厅里却暖意融融。橘黄的吊灯在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映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
“尝尝。”顾未明将筷子递给许昼。
许昼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面条软硬适中，汤底清淡却鲜美，带着葱花的清香和香油的点缀，温暖熨帖地从喉咙滑下，一直暖到胃里。简单的食物，却因为身边这个人，而有了特别的味道。
“好吃。”许昼满足地喟叹一声，抬起头，对顾未明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顾未明看着他满足的笑脸，眼神柔和，几不可查地扬了下嘴角：“嗯。”
两人安静地吃着面。餐厅里很安静，只有筷子触碰碗沿的轻微声响和两人细微的咀嚼声。窗外风雪的呼啸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许昼看着对面顾未明沉静的眉眼，看着他专注吃面的样子，一种巨大的、饱胀的幸福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充盈了整个胸腔。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平淡、琐碎，却充满了踏实的温暖和无声的爱意。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吃完面，顾未明很自然地收拾碗筷。许昼想帮忙，被他轻轻按住了肩膀：“我来。”
许昼没再坚持，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顾未明在水槽前利落地洗碗。水流哗哗作响，灯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背影和专注的侧脸。许昼的心底一片柔软。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初雪的湖边，顾未明对他说：“不管在哪里，有多少人，我眼里都只有你。”这么多年过去，这句话从未改变，只是那份爱意，早已从炽热的火焰沉淀为温暖的炉火，恒久而绵长。
收拾完厨房，顾未明擦干手，走到许昼面前：“去睡？”
“嗯。”许昼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卧室。顾未明先去洗漱。许昼坐在床边，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心里一片宁静。他拿出手机，看到群里周洲他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分享着各自的周末碎片。他笑了笑，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放到一边。
顾未明洗漱完出来，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和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来。被窝里瞬间被他的体温和气息填满。
许昼也躺下来，很自然地转过身，像无数次那样，将自己蜷进顾未明温暖的怀抱里。顾未明伸出手臂，将他牢牢圈住，下巴轻轻搁在他的发顶。
紧密的拥抱，毫无缝隙的贴合。许昼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未明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温热的体温，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这份紧密的拥抱带来的安全感，像最柔软的羽毛被，将他整个人温柔地包裹起来。
“顾未明。”许昼在黑暗中轻声唤道。
“嗯？”顾未明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睡意的微哑。
“下雪了。”许昼说。
“嗯。”顾未明应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睡吧。”
许昼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依偎进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窗外，风雪依旧。而在这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安眠曲。他感受着顾未明温热的呼吸拂过发顶的轻柔触感，感受着他怀抱的坚实和温暖，感受着那份无需言说的、深入骨髓的默契和爱意。
他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沉入温暖的黑暗。在彻底沉入梦乡之前，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浮现在脑海：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雪，无论前路还有多少挑战，只要有这个怀抱，有这盏为他们而亮的灯火，有这份平淡却刻骨的温情，他便拥有了抵御世间一切寒凉的力量。他们早已不是热恋时那般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心跳如鼓的少年，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守中，将彼此的生命织成了最坚韧的锦缎，在岁岁年年的时光里，沉淀出最醇厚的芬芳。
岁月漫长，风雪有时。而紧握的双手传递的温度，足以融化世间所有的冰霜。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早已成为对方永恒的坐标，是归途，也是征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