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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赎罪的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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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另一重真相”如同一桶液氮，瞬间浇灭了苏念所有摇摆的余烬，只剩下一种逼近绝对零度的冷静与坚硬。她不再自视为需要抚慰的伤者，而是将自己武装成手握证据、准备向巨兽发起自杀式冲锋的死士。目标不再仅是自保或搭建“白桥”，而是要撕开资本那层华丽皮囊，将其下冰冷嗜血的逻辑，曝晒于阳光之下。
然而，完成这致命一击，需要一个关键齿轮——顾云深。不是作为忏悔者，不是作为技术顾问，而是作为……指认资本罪行的污点证人。
这局面讽刺得令人齿冷。她最恨之人，竟要成为对抗更强大敌人的唯一同盟。这比生吞刀片更让她难受，但理智在尖叫：这是最优解，甚至可能是唯一生路。只有顾云深，这个系统的缔造者，才能从技术层面无可辩驳地证明，那采集生理数据的毒瘤模块，非他个人所能，而是来自更高维度的、资本的植入。
她再次通过“暗流”铺设的加密通道，向顾云深传递了信息。这一次，没有任何铺垫，直刺心脏：
「系统内嵌生理数据监控模块已曝光，指令源头直指星耀资本关联方。你我皆是被观察的小白鼠。我需要你作为技术证人，提供该模块被非法植入的关键证词。这是将他们钉死的唯一机会。」
信息发出，等待的每一秒都如同在烧红的铁板上煎熬。她无法预料顾云深的反应。是继续沉溺于个人的愧疚漩涡？还是会因自己同样被当作“实验工具”而燃起怒火？抑或是，出于自保，选择做一只沉默的羔羊？
看守所灰白的时间，在收到苏念上一次关于数据清理的请求后，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了一丝名为“意义”的涟漪。用技术进行弥补，虽无法洗涤罪孽，却像一根蛛丝，将他从彻底的空洞中稍稍拉回现实。他开始允许自己思考“逆向蓝桥”之外，技术伦理的深渊，以及它所代表的、更宏观的警示。
当律师将苏念这第二封、内容堪称毁灭性的密信递到他手中时，他感觉整个灵魂都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劈中，僵立当场。
生理数据监控？
星耀资本？
实验小白鼠？
这些词汇串联起的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丑陋，更加……践踏他作为创造者那点可怜的尊严！
系统崩溃前的某些异常细节，此刻如同破碎的镜片，纷纷拼凑起来——核心日志权限的诡异波动；李总曾看似无意地探问“用户情绪峰值时的系统负载”与“更‘细腻’的生理指标”；还有那个他无法单方面终止的、“真相协议”的最终锁定……
当时，他沉溺于即将失去苏念的痛苦与自我毁灭的冲动中，刻意忽略了这些信号。如今，所有线索被苏念的证据串联，构成一幅无比清晰、令人作呕的图景。
他，顾云深，自命的“上帝”，不过是资本圈养起来，用于生产“技术”与“数据”的……高级器官！他们看中的不止是他的大脑，更是他大脑所能撬动的、活生生的人的情感与生理反应！
一股比被星耀抛弃时更加炽烈、更加屈辱的怒火，轰然席卷！这怒火不仅烧向资本的冷血，也焚向他自己的……愚蠢与盲目！
他以为自己在玩火，却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别人实验台上被麻醉的青蛙。
“哈……哈哈……”他低笑起来，笑声在看守所空荡的房间里碰撞，充满了荒诞的自嘲。他笑自己的狂妄，笑自己的可悲。
苏念的这封信，像最终的执行代码，彻底格式化了他残存的侥幸。他不仅摧毁了苏念，他自身，也是这扭曲体系下的祭品（尽管这无法抵消他的罪孽）。
那么，现在呢？
苏念需要他作证。
指认资本，意味着他将与星耀及其背后的庞大网络彻底决裂，面临的可能不止是现有罪名，还有资本更疯狂的反噬。他的刑期或许会延长，处境将更加艰险。
但若退缩呢？
资本将继续隐匿于阴影，逍遥法外，用同样的手段，将更多“苏念”视为实验品，采集她们的痛苦，喂养更精准的“操控”工具。而苏念孤身的抗争，可能功亏一篑。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或许能稍微弥补他对苏念、对那些潜在受害者的……一点实质性的事。
这不再是隔靴搔痒的技术修补，而是直面法律、赌上一切的战斗。
几乎无需权衡。
顾云深抓起笔，手指因激动与一种奇异的解脱感而微颤，落下的字迹却斩钉截铁：
「我同意。我将提供所有技术细节，证明监控模块的非法植入非我本意，并指认星耀资本相关人员的知情与推动。需要我如何配合，定义不容辞。」
他将这封简短却重若千钧的回信，交给了律师。
收到顾云深肯定的回复，苏念心中五味杂陈。没有预想的释然，反而更加沉重。这意味着，她与顾云深，这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即将被绑上同一辆战车，冲向共同的深渊。
她联系了代理律师，带上“暗流”整理的、关于监控模块的完整证据链，以及顾云深同意作证的意向。
律师事务所，气氛凝重如铁。
苏念将证据推到律师面前，冷静陈述星耀资本非法采集用户极端生理数据用于AI训练的新罪行。
律师逐页翻阅，脸色愈发严峻。他立刻意识到，这已超越简单的非法获取公民信息，而是涉足非法人体实验、侵犯基本人权的重罪领域。案件的性质与影响力，将指数级飙升。
“苏小姐，这些证据……极具杀伤力，也极其危险。”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沉凝，“一旦正式指控，意味着你将与星耀资本及其背后势力彻底决裂，诉讼过程将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消耗战。你……确定要走上这条修罗道？”
“当我得知自己连痛苦都被量化成数据点时，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苏念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么，顾云深先生这边……”律师看向她。
“他将作为关键证人出庭。”苏念顿了顿，补充道，“这是他……赎罪的起点。”
“赎罪”二字，她说得毫无温度，如同陈述一个冰冷的法律条款。她不认为这能抵消什么，但这确实是他当前唯一有价值的行动。
律师颔首：“明白了。我会立即准备补充诉讼材料，提交新证据。同时，需与顾云深的辩护律师协调证词与出庭事宜。”
接下来的日子，苏念在律师与“暗流”的协助下，高速运转。她与顾云深之间，通过律师搭建的、纯事务性渠道，进行着必要的证据核对与时间线梳理。交流冰冷、高效，不掺杂任何私人情绪。
在一次三方视频会议中，隔着屏幕，苏念看到了顾云深。他更加憔悴，眼神却异常清醒坚定，甚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当律师确认技术细节时，他回答精准，逻辑严密，仿佛在剖析一个与己无关的系统后门。唯有目光偶尔与苏念短暂相撞时，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痛楚，与一种近乎虔诚的、愿承担一切的姿态。
苏念迅速移开视线。
她清楚，这场战争，无关宽恕，甚至超越个人恩怨。
这是一场为基本尊严而战的圣战。
顾云深的“赎罪”，只是这场战争中，一个带着原罪的……特殊武器。
新的诉讼材料正式提交。
一石再起千层浪。
“科技公司利用APP非法采集用户极端生理数据”的新闻，如同另一颗核弹，在“蓝桥事件”的余波中，引爆了更汹涌的舆论海啸。
公众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这一次，更多烧向了那庞大而冰冷的资本机器。
苏念立于风暴眼，望着窗外再次被各种报道淹没的城市，感觉自己像一艘驶入无光深海的孤舟。
而顾云深，则在看守所里，平静等待法律的传唤。他知道，当他站上证人席，指认星耀的那一刻，将是他技术生命的终局，也是他……为那扭曲的“爱”与盲目，支付的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赎罪代价。
赎罪，始于踏入更深的黑暗。
他们的命运，也因此再次诡异地、短暂地……交织于这血与火的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