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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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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林墨释放的甜腻毒气凝固了。应急排风扇的轰鸣成了这诡异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巨兽在咆哮。浓烟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残留的刺鼻颗粒让视线有些模糊,但足以让季梧秋,以及所有抬起枪口的突击队员,看清那令人心脏骤停的一幕——
姜临月与林墨相距不足三步。她手中那把她惯用于精确解剖的特制手术刀,此刻刀尖稳稳地、精准地抵在林墨颈动脉的位置,只要再前进一毫米,就能刺破皮肤,引发致命的后果。而林墨,这个刚刚还释放了不明毒气的疯子,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微微仰着头,以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姿态,迎向那冰冷的刀锋。他苍白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扭曲的、满足的潮红,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姜临月,里面翻涌着发现“同类”般的狂热。
“你看……”林墨的声音带着毒气侵蚀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你碰触死亡的方式……如此直接,如此……纯粹。我们是一类人。”
“放下刀!姜法医!”许伊之的吼声带着惊怒和难以置信,他不敢下令开枪,生怕任何刺激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所有的枪口都在微微颤抖,红点在林墨和姜临月之间摇摆不定。
季梧秋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她看着姜临月的背影,那背影挺直,僵硬,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她看不到姜临月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握刀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指关节却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季梧秋,不是因为林墨,而是因为姜临月此刻的状态——那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了极致冰冷与某种濒临爆发边缘的、毁灭性的决绝。
“临月……”季梧秋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不敢大声,怕惊扰了这千钧一发的平衡,“把刀放下,交给我们。”
姜临月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林墨的脖颈和那双狂热的眼睛上。林墨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海——“我们是一类人”。一类人?和这个将生命视为原料、将痛苦视为催化剂的怪物?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厌恶和愤怒,在她惯常冷静的心湖下剧烈翻涌。她想起了隔壁那声短暂的惨叫,想起了那四具被“安置”的尸体,想起了墙上那行“寂静是份礼物”的血字,想起了工作台上那个可能还活着的、正在被“制作”的人……
理智在告诉她,应该把刀放下,交给法律。但一种更深层的、属于受害者无声呐喊的共鸣,以及被眼前这个怪物视为“同类”的极致侮辱,像野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神经。
林墨似乎很享受这种僵持,享受姜临月眼中那剧烈挣扎的冰层下的风暴。他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在犹豫……是因为所谓的‘程序正义’?还是因为……你内心深处,也渴望这种绝对的掌控?渴望让噪音……彻底消失?”
这话像最后一把钥匙,猛地撞开了姜临月心中某个被铁链封锁的闸门。她想起了多年前躺在停尸台上的好友,那种无能为力的、噬骨的寂静;想起了这些年面对无数惨死尸体时,必须用绝对理性才能压制下去的、属于“人”的悲鸣与怒吼。掌控?她何尝不渴望掌控?掌控罪恶,掌控死亡带来的无序痛苦,掌控……自己内心那片因不断见证黑暗而日益寒冷的荒原。
她的眼神骤然一变,那层冰封的外壳出现了裂纹,底下是汹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黑暗。抵在林墨脖子上的刀尖,微不可察地向前递进了半分,一丝极细的血线瞬间沁了出来。
“临月!不要!”季梧秋嘶声喊道,她看到了姜临月眼神的变化,看到了那细微却致命的前递!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异变再生!
林墨脸上那扭曲的满足瞬间变成了计谋得逞的狞笑!他根本没有试图躲避或夺刀,反而趁着姜临月心神剧震、刀尖微微松懈的刹那,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同时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抓刀,而是精准地扣住了姜临月持刀的手腕,向侧面一拧!另一只手则如同铁钳般勒向了姜临月的脖颈!
他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劫持姜临月!
“别动!”林墨的声音因用力而变形,他死死箍着姜临月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挡在自己身前,成了最坚固的肉盾。那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姜临月被他勒得脸色瞬间涨红,呼吸困难,但她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重新凝结成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盯着季梧秋。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突击队员根本来不及反应!
“放开她!”季梧秋的怒吼声撕裂了空气,她手中的枪口死死瞄准林墨暴露出的、极其有限的头部侧面,但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开枪!
“后退!全部后退!否则我拧断她的脖子!”林墨厉声喝道,拖着姜临月向后挪动,退向那扇通往更深内部区域的侧门。他的眼神疯狂而得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由自己主导的、完美谢幕的戏剧。
突击队员在许伊之咬牙切齿的命令下,被迫缓缓后撤,让开通往侧门的道路。
季梧秋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原地,血液仿佛逆流。她看着姜临月因窒息而痛苦蹙起的眉头,看着她那双依旧冷静、却深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毁灭性的恐慌和无力感,像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失去了梧桐,她不能再失去……失去这个在黑暗中一次次与她并肩、给予她支撑的……
她不敢想下去。
林墨拖着姜临月,退入了侧门后的黑暗之中。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隐约传来落锁的声音。
仓库主区域内,只剩下脸色铁青的警察们,以及地上那柄闪着寒光、沾着一丝血迹的手术刀。
季梧秋猛地冲向那扇紧闭的侧门,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颤抖:“林墨!你敢动她!我发誓会让你生不如死!”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应急排风扇依旧在徒劳地轰鸣。
许伊之快步上前,拉住几乎失控的季梧秋:“梧秋!冷静!我们需要计划!强攻会害死姜法医!”
季梧秋猛地甩开他的手,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她看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门,感受着胸口那枚监测器传来的、代表姜临月生命体征仍在持续的信号(虽然可能因被劫持而受到干扰),一股冰冷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决心,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冷静?去他妈的冷静!
姜临月在里面。那个界限分明、冷静自持,却会在她崩溃时给予拥抱,在她疲惫时递上温水,在她面对黑暗时默默站在她身边的姜临月,在里面!
季梧秋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毒气的甜腻和绝望的血腥味。她转过身,眼神已经变成了一种近乎虚无的、只剩下唯一目标的冰冷平静。
“许队,”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给我五分钟。我进去。你们准备强攻接应。”
“你疯了?!”许伊之低吼,“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他手里有人质!”
“正因为他在里面。”季梧秋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门后那个扭曲的灵魂和被他挟持的女人,“他知道我的软肋。我也知道他的。”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力量:“他不会立刻杀她。他需要‘观众’,需要‘知音’。而我,是他选中的,最重要的‘观众’之一。”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胸口那枚监测器所在的位置。
“要么,我带她出来。要么……”季梧秋没有说下去,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与姜临月方才如出一辙的毁灭性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伊之看着她,看着这个被逼到绝境、仿佛随时会碎裂却又凝聚起惊人力量的女人,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准备破门工具。狙击手寻找角度。医疗组待命!”他快速下达命令,然后看向季梧秋,眼神复杂,“小心。”
季梧秋没有再说话。她走到那扇侧门前,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备,确认通讯畅通。然后,她抬起手,用一种特定的、不轻不重的节奏,敲响了门板。
“林墨。”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去,冰冷,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我来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