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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你越深情,我越想跑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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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微光,像一具被精心打磨过的骸骨,沉默地诉说着一段被篡改的往事。
谢臻的目光在那台复刻版的老电脑上停留了三秒,随即转身从工作室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支笔形金属探测仪。
蜂鸣器在机箱顶部、侧板接缝处安静无声,然而当探头划过背部一个不起眼的螺丝钉时,一阵微弱却急促的“滴滴”声刺破了寂静。
果然。
谢臻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不是愉悦,而是一种“我就知道”的冰冷预判。
他熟练地卸下机箱外壳,没有急着去动那颗可疑的螺丝,而是直接拆解内部。
他的动作精准而冷静,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主板、显卡、内存条……一切都复刻得无可挑剔,甚至连当年那个牌子早已停产的散热风扇都找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替代品。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主板的BIOS芯片上时,瞳孔骤然一缩。
那上面有一道极细微的、后期焊接的痕迹。
对于外行来说,这不过是生产瑕疵,但对于顶级程序员谢臻而言,这无异于在命案现场发现了一枚不属于任何人的弹壳。
他没有直接通电,而是将主板拆下,连接到自己的工作台上,通过专用的编程器读取了BIOS固件。
果不其然,在看似正常的启动代码深处,潜藏着一段被高度混淆的隐藏程序。
每次开机,它都会绕过操作系统,直接从底层向晟煊集团内网的一个特定端口,发送一个加密的心跳包。
“连开机都要向主人报备?”谢臻低声嗤笑,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这哪里是礼物,分明是一副定制款的电子镣铐。”
他没有清除这段代码。
攻心为上,直接销毁证据是最愚蠢的做法。
他取出一块全新的备用固态硬盘,通过无尘工作站,将原机硬盘的数据进行了逐字节的完整克隆。
随后,他将那块承载着顾晟“心意”的原始硬盘物理断网,封入防静电袋,锁进了保险箱。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
谢臻戴上防蓝光眼镜,在自己电脑上创建了一个最高安全等级的虚拟机,将克隆硬盘的数据加载进去。
在根目录下,一个名为“XZ_Love_01”的加密文件夹静静地躺在那里,图标是一朵像素风的玫瑰。
俗不可耐,又自以为是。
破解过程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对方用了一种非常规的私有加密算法,混合了时间戳和硬件ID作为密钥的一部分。
这显然不是为了防范外部黑客,而是为了防止“谢臻”本人窥探。
耗时近两个小时,当进度条终于走到100%时,文件夹被解开。
里面没有肉麻的情书,也没有私密的照片,只有一个文件——《谢臻行为观测日志.docx》。
谢臻点开文档,呼吸在看到第一行字时,就漏掉了一拍。
那是一份从他七岁开始,一直记录到他穿书前一个月的、堪称恐怖的生命档案。
【七岁零三个月,因感冒咳嗽三次,被谢夫人训斥后躲在花园角落,停留17分钟。
解读:他渴望一个能让他自由生病的地方。】
【十二岁,市立美术馆画展,在一幅名为《深海》的抽象画前停留47秒。
解读:他喜欢那种蓝色,与我今天西装的颜色一致。】
【十九岁生日宴,在角落里对发小说了一句‘这种扮演家庭和睦的游戏,我早就不想玩了’。
音频已转写备份。
解读:他在等我,等我带他一起逃离这个虚伪的游戏。】
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
从公开的社交活动,到被隐藏摄像头捕捉到的私人独处,那些被他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无数个瞬间,全都被打捞起来,分门别类,并附上了顾晟那龙飞凤舞却偏执入骨的“标准答案”。
谢臻一页页地翻下去,心脏非但没有因为被窥探而愤怒狂跳,反而一寸寸地沉入冰窖。
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不是因为这些记录的虚假,恰恰是因为它们太过真实——这些细节确实发生过,但它们的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被赋予了完全错误的意义。
这不是跟踪,这是一种长期的、单方面的精神重构。
顾晟用他那固若金汤的执念,将谢臻生命中所有的偶然、无奈、甚至厌烦,全部强行编织成了一场指向他自己的、盛大而必然的暗恋。
回避是欲擒故纵,沉默是深情告白,就连一句无心的抱怨,都成了等待他拯救的求救信号。
“疯子。”
谢臻关掉文档,用力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喉咙里逸出一声沙哑的低语:“我现在不是在对抗一个强制系统,我是在和一个活体剧本生成器谈恋爱。”
他终于明白,顾晟的追夫火葬场,烧的根本不是他谢臻,而是顾晟自己一手搭建起来的、那个名为“谢臻爱我”的虚幻神殿。
第二天清晨,手机铃声准时响起,来电显示是“顾晟”。
“昨晚……开机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开了,”谢臻的语气平淡得像在播报天气,“但蓝屏了,进不去系统。”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沉默,久到谢臻几乎能听到电流的嘶鸣。
随即,顾晟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叹息的释然:“没关系。它本来就不只是电脑……是我这些年,没能说出口的话。”
谢臻握着手机,指尖一片冰凉。
挂断电话,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那份完整的《谢臻行为观测日志》加密打包,上传到了他自己的私有云服务器——《心跳备案v2.0》中,并将文件名标注为【案例002:偏执型情感建构模式实证分析】。
同时,他在昨夜新建的《信任协议 v3.0 草案》中,冷酷地敲下了第二条核心条款:
“2. 严禁任何一方以‘爱’或‘为你好’为名,对另一方进行长期的、单向的心理建模与行为解读。违者,视为根本性违约。”
当晚,谢臻做了一件更具挑衅性的事。
他将那台报废的老电脑搬到公寓楼下的垃圾回收站旁,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屏幕上布满了他自己画上去的“蛛网裂纹”,几根电线被剪断,凌乱地散落在机箱旁,营造出一副“抢救失败、彻底报废”的惨状。
他将照片发上朋友圈,配文简短而随意:“童年回忆,修不好就算了。断舍离。”
这条动态发布后不到三分钟,陈助理的私信火烧火燎地弹了出来:“谢先生!顾总看了您这条动态不下十遍,脸黑得像锅底!
他刚刚已经下令技术部和安保部,连夜彻查‘是谁泄露了设备存在缺陷的信息’,认为是竞争对手的商业破坏行为!”
谢臻盯着那几行字,眼中却没有半分得逞的笑意。
他忽然想起,昨晚在搜索资料时,无意中看到的一段关于顾晟少年时期的采访视频。
视频里,一个身影在镜头边缘一闪而过——那是年轻时的季叔,他站在少年顾晟的身后,手里似乎紧紧捏着一封信。
一个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却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他迅速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新的关键词:“顾晟谢臻少年时期公开活动编程”。
这一次,搜索结果的最顶端,弹出了一张来自于十多年前某科技论坛的、像素极低的旧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面巨大的蓝色横幅,上面印着一行烫金大字:“星辰杯全国青少年编程大赛——获奖作品展示”。
而在展示台前,两个穿着同样白色T恤的少年并肩而立,正有些不自在地接受采访。
其中一个,是眉眼间已初具冷峻轮廓的少年顾晟。
另一个,赫然是“原身谢臻”。
谢臻死死盯着屏幕,将照片放大到极限。
他终于看清了他们身旁那台机器上的标签,上面用打印体清晰地写着——
参赛作品:《逃生代码》。
参赛者:谢臻,顾晟。
一股电流从谢臻的脊椎窜上头顶。
原来,他们不是死对头,不是他追他逃。
原来,他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那么,那份长达二十年的《观测日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面目全非的?
谢臻缓缓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那张被他设置为“报废”的电脑照片上。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需要一个见证者,一个既了解顾家,又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而那把钥匙,正在顾家老宅里,等待着一个“合理”的敲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