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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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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巫从屋里出来,
柳谒急走几步,追他。可前面的段云巫走得太快了
“段云巫!”他叫住了他一声。
段云巫竟然没停,直到身后人数声愈喊愈大声,他才停下来,未转身。
柳谒追上来,有些气喘。
“把证据给我。”
“我说过了,便不会变。”段云巫冷淡地说。
“你以前也说过不许我怎样,不许我那样,不也变了。”柳谒反驳。
“这次不一样”段云巫声音低沉。
“为什么不一样?”他质问。
段云巫沉默。
“为什么不一样,凭什么不一样,段云巫,你大爷的,我需要一个理由!”柳谒脸上潮红,被气得一连串式地爆发。
说完后,他突然又很冷静地说。
“书页上的信封是你故意放的吧。”
段云巫脊背僵直,未发一言。
“你故意夹在我喜欢看的游记,故意让我知道你投靠主战党,故意想让我疏远你?”
段云巫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柳谒并不放过他。
“你早知道遥岑在白雁山庄 ,所以才陪我去红玉脂粉铺。只是你没料到万遥岑安排人给我递信对么。”语气中带着自嘲与讽意。
白雁山庄静得超乎寻常,若是有埋伏,至少也要提前一天。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万遥岑是那个人。”
段云巫并未反驳,那是一种默认。
天色将暮,倦鸟飞回青山在天际尾翼拖出一道长长地昏黄云霞,像青山的挽联
柳谒忽而偃了气息,压着眩晕,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地恳求 ,
“段云巫,遥岑她……你也看到,权力博奕下,倾刻间身亡,抵挡如螳臂挡车,我不想你变成这样。”
他轻轻用指尖勾一下段云巫袖尾,
“太后尚未选党,我不想选择别人,我想选你”只要段云巫主动把证据给他,他选择主战派,便不用受太后拑制。
“我说过,不行,”段云巫看上去不为所动,语气淡漠,却没有甩开。
“你…”柳谒激动地说了一个字,突然没了声音。
接着,段云巫感到有东西撞到他背上,要滑下来。
他转身一跪,接住了晕倒的柳谒。
“敛青”这声叫得急切和掩不住的担忧。
大手覆上额头段云巫面色冷然。
柳谒已然高烧。
“敛青”他叫着常日不叫却被许多人这样称呼的字。
幸而怀中人面色红晕,陷入昏迷,未闻此音深情。
“敛青”是一声遥远,清淩的声音,可是印象中那个人极少这样喊他 。
他被人轻轻推一下,
疼痛才慢慢在头颅中蔓延。
他艰难睁开眼,看到模糊的紫衣裙袖,记忆中那道清冷的男音变成了一道温柔的叫唤。
“敛青,起身用膳了。”是他娘晏佩紫的声音。
段云巫呢?
柳谒猛地惊醒。
晏佩紫转身倒个茶的功夫,便看到她儿子起来着袜穿鞋。
“敛青,你做甚?生病了还去哪儿?”
柳谒动作迅速,头发披散在肩上滑落。
“娘,我有事回来再说。”
来不及了,今天是呈供的时限,他要赶在呈供前截下他。
柳谒连冠都不及戴,随意拿根雪绸扎上,便要出门,
木门推开,高歌迎面叫住他
“公子,太后宣召。”
柳谒那一刻脸色奇差
“现是几时了”
“未时一刻”
柳谒重重地咳了好几声。
已经过了时辰,可是平日里他绝不会睡得如此沉,哪怕生病。
“走吧。”柳谒控制住表情,勾起弧度,走向等候的老太监。
太后与新帝亲母子,选主战或是保守党还未能盖棺定论。
太恒宫。
宫殿形制稍小一些,但也足够宽敞,两侧新设金龙玉幡。
段云巫与任窥江—同跪在阶下。
新帝金冠黄袍,坐在龙椅。
“万家一案,段侯有功,待日朕举办庆功宴重重嘉奖。连带任将军一块。”
“谢陛下”段云巫,任窥江磕头谢恩。
新帝畅快一笑,拍着椅手。
“来日,两位爱卿定是国之重器。”皇帝脸颊有些许凹陷,见骨地瘦,套着皇袍像木排撑起的一般,他眼睛一转,又道,
“段侯可要好好审查万归鸿这罪臣,朕倒要看看他背后有多大能耐竟敢通敌叛国。”
段云巫低头,逆着光看不清神情,不带起伏应了句,
“是。”
“你们退下吧,段侯,太后宣你,你且去看看。“是……”
段云巫与任窥江一同退殿。
任窥江并不是五大三粗的武将,身形与段云巫相近,仅而带着儒将的气质,剑眉星目,俊朗丰神。
“段侯爷,我瞧着你身底不错,不像死读书的文人,聆听圣意半个时辰,倒是稳。”任窥江出了太恒宫门,才闲聊似地扯几句话。
跪了半个时辰,他们武将的倒是没什么,段云巫身形也稳,这倒是奇怪。不过他探究意味不浓,反倒是欣赏更多一层。
段云巫性子闷,显然未领会到闲谈的精髓,只平淡回了句,
“任将军身手也不错。”
再同走一段宫道,段云巫和任窥江便各自走不同道,一个去太后处一个出宫。
任窥江想起什么似的,问,
“我家小妹受柳家小姐人情,你与柳公子熟识不?,替我递个信儿,我请酒谢他。”
段云巫顿住,神情淡漠,
“不熟”
他脚步一转,往北道走去。
“敛青。这是门下侍中王大人”太后一身宫服华丽庄重,额前玉珠微晃。
柳谒又朝王侍中行礼,“王大人,久仰您风采。”
王侍中笑两声,朝太后恭维。“敛青知礼恭谦,上次遇见让道于臣,来日必是有为者。”
“多谢王大人谬赞,谒那时是去花楼,王侍中政务劳身,让道是谒应该的。”
柳谒面不改色地在大殿里说出这话。
王诗中脸上的笑都有些僵了“这…这”
他都不知怎么接这话 柳谒太不像话。在大殿上说自己去花楼,这让人怎么接,夸他桃花多么。
幸而此刻段侯入殿,白衣翩羽,玉质清姿,不卑不亢往那一跪行礼。
“臣叩见太后。”
段云巫素日穿得素净,不爱繁琐华丽的衣裳,今日却着装正式繁重,叫人想剥开层层衣料,瞧瞧藏在里近有一颗怎样冷漠的心
柳谒冷眼旁观着。
太后额前翠珠又动了动,她垂眼居高临下睥睨这位新弄风波的臣子 。
“段侯爷上座看茶,不必拘谨。哀家年老迟钝,瞧一瞧你们这些后起之秀,年轻朝气。”
“太后娘娘聪慧敏灵,臣子愧不敢当。”段云巫不冷不淡地回话入座,恰在柳谒对桌。
柳谒面色有些苍白,属却是嫣红的,看上去病气未褪,长发用雪绸松松扎着垂在肩后。
段云巫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柳谒单捏着茶杯,未看他一眼
“敛青与段侯爷是深交?哀家隐约记着你小些时候可爱黏着段侯爷。”太后想起什么似地,提了一句。
柳谒笑一声,那双眼似笑非笑瞥一眼段云巫,
“谒岂敢与侯爷深交,侯爷青云鸿运,文质彬彬,谒不过是一介纨绔,膏梁之徒,与侯爷几面之缘罢了。”
说完,没等段云巫出声,又接着朝王侍中道
“若说深交,谒与王大人之子倒是莫逆知己,王大人,你说是吗?”
段云巫放在桌案下的手抓紧月白衣料,面上不动于色。
王侍中听他讲话还觉得柳谒对自己的认知挺清晰,没想到突然转自己身上,“何以见得。”
柳谒提壶点茶低头时侧边一辔乌发斜落,动作间风流缱绻,
“寒英言王大人极爱谒写的新曲,日日让他弹唱,王大人不记得了?”
造孽!近日,王寒英那逆子日日唱红词艳曲,王侍中听得心烦,教训那逆子,他还嚷嚷去青楼住之类的屁话,原来是柳谒这小子教坏王侍中心堵,对着柳谒那张风华倾诚的笑脸气不打一处来,因着太后在场,脸僵笑
“近日事多,有些忘了。”
太后听得微蹙眉,以长辈口吻道,
“敛青该与段侯爷学学文章经学,少作些词曲。”
柳谒混不吝一点头,搪塞,
“空闲定会,谒病未愈,到时辰服药了,姨祖母,谒告退。”
太后眼不见心不烦准退了,
“去吧。”
段云巫饮茶时,不易察觉扫视柳谒清瘦的背影。
“侯爷,你看,敛青实是顽劣,能得你一分稳重便好了。”太后略有感叹。
段云巫收回目光,缓慢放下茶杯,回道
“敛青原本已够好。”
太后又留段云巫单独谈话,无非是些称赞类的闲聊
段云巫出宫时,路过因政务晚回的王侍中,礼节性打个招呼。态度不冷不淡“王大人。”
“段侯爷,这路不是你归家的道吧。”王侍中记得侯府不在这边。
“去刑司”段云巫满身风霜地走了。
王诗中拍着车轼感叹,相近年纪,怎么柳谒不像段云巫一样呢。自己日后还要扶持这样的浪荡子,造孽啊。
“与豕盟,与豕同盟.”王大人连连苦叹。
刑司,地牢潮湿
周侍郎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冷眼看向刑架上满身血污的万归鸿“罪证早已呈供,劝你早日画押,免受些苦头。”
同为一党,周炎先前与万归鸿有些往来,没想到他竟与北秦通敌。
“画押?”万归鸿血污的散发遮住脸,从中漏出几声嘶哑的笑,“最大的主谋还未供出,怎能轻易定案。
周侍郎狐疑地揣测他“万归鸿,你嘴巴谨慎些,谁是主谋。”
万归鸿一声低叹“是先帝啊。”
狱牢幽冷,周侍郎惊骇得一身冷汗,“放肆,竟敢诉毁皇帝,你疯了不成。”
万归鸿猛地抬头,露一双腥红的眼睛锁住周炎。
“昔日,我也曾少年意气,为天下立命,可先帝赐我淮河南百项田,临淮的清泉,水兴,泮山三城邑食。”
“不可能”周炎下意识反驳“临淮三城皆是…”皇室直属
最后那几个字他突然停住了。
万归鸿脸上裂开微妙的笑
先帝暗授万归鸿临淮产业,而北秦南下,先损的必是这些产业……周炎没了声音,头皮发麻
“周炎,君如此 ,做臣子的可寒心?”
“你休要推诿,若非你贪慕名利,定然不会叛国。”周炎反驳。
“是啊,我图名利,固我先叛,可长年累月,焉有不贪的”,万归鸿声音渗着寒意。
“先帝已崩,多言无益,画押认供,上你的路去。”周炎阻止自己深想 。
“先帝先逝,新帝继位,周炎啊,我不想死,有的是法子。”万归鸿是贪却不蠢,狡猾如老狼。
浸淫官场多年,都是老狐狸,周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新帝要扳倒保守派,只要万归鸿随口攀扯几位大人,便够他们褪层皮。
“那便看你挨不挨得到那个时候了。”周炎面色阴沉,拿起一件刑具。
“报,段侯爷请见大人。”狱卒来报,
段云巫丝毫没有请见的意思,已经走进牢狱内了.
万归鸿低笑“这不便来了.”
周炎没空理他,审视这位一鸣惊人、搅动风云的新贵。
“段侯爷,我记得刑狱是归刑司管的,有何指教啊。”
段云巫风轻云淡,仅带着一个侍卫也丝毫不惧。
“陛下亲口御令,特殊案子,由我主理。”周侍郎要违旨?”
两人无声对峙数秒,周炎退了一步,放下刑具,脱了手袜,笑道.
“不敢违旨,段侯爷,犯人便交予你了.一定要秉公办案啊,.”最后一句语气拉长。
段云巫侧身让走周炎,才慢慢回身看万归鸿。
“段侯爷,只要能让我活着,让我说什么都可以,方密,江盛才,王行知。随便哪一个都行,只要我活着。”万归鸿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段云巫却轻蔑看着他,站在他身后的侍卫脱下兜帽,露出一张万归鸿熟悉至极的脸
他对那一个人只说了一句,然后背身坐在牢里一张椅子上
“一刻钟”
祈岑冷静得像丧失所有情感,面无表情挑选刑具。
“不可能,你不能违背新帝的旨意,我指摘他们保守派。”万归鸿恐惧地挣扎着,锁链哗啦作响.将他牢牢固定在那里,接受昔日受虐者的审判。
地牢深处传来几声不像人的尖叫。
在外候着的牢头迟疑地看向周炎
“大人这…不大合规矩吧。”
周炎目光如鹰隼,冷笑一声,
“正合我意,若他果真逼供万归鸿污蔑别人,就借此驳回他。”
一刻钟过后,段云巫带着侍卫如闲庭漫步走出来。
周炎忙站起身,问.
“侯爷可曾问出什么。
段云巫简洁回应;
“不曾。”随即走开。
段云巫竟不借此机会重击保守党?
周炎快步走入密牢。
“呕一”旁边的牢头恶心地干呕。
饶是周炎也忍不住别开眼。
地上那个人已经不能称作人了,身上血肉模糊,不知哪里的肉被片去了深一块浅一块往下掉,舌头被钉着,呜呜地发出声音,
看上去好像是
“让,我,去死……”
牢头低头掩嘴问,
“大人,要我立刻申报么,”
“不必”周炎抬手制止,意味深长地看着爬行的万归鸿。
看来段云巫有自己的小心思啊。
“禁止任何人进入密牢,万归鸿死后即刻火化,整理文书结案,就说,什么也不出来,他背后没有主谋。”
夜色弥漫,刑司外尽是官邸高户,街道寂静无声。
带着兜帽的待卫很快便自己走开,只有段云巫一个人走着。
突然他停下脚步,抬头看斜上方的屋顶。
屋檐只有蹲坐的仙兽张牙舞爪镇在两端。
段云巫便收回目光,继续走着
屋顶背面,月光曝晒大片明瓦,一个白衣少年躺在瓦上,像要被月光晒化般白暇,半响,屋顶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问花楼,张灯结彩,舞乐声杂。
柳谒敲开了红影的门,跌跌撞撞,差点碰倒烛台。
“公子”红影忙挽着他手臂,清芙也跑过来帮扶着,
“公子喝醉了?”
“不是,发热了。”红影一摸额头,烫得惊人
“你去…我去请大夫,你看顾他”红影想起清芙才来没多久,自己一路小跑下楼。
清芙扶着他到榻下,柳谒面色红晕,眼神迷离,却断断续续说几个字。
“信……写信……”
清芙附身侧耳细听,
“公子,你要写什么信,给谁呀。”
可柳谒轻声呢喃一句便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