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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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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球场离观众席后方距离很远,中间隔着熙攘的人潮,但这一刻,两人交汇的目光却似近在咫尺,碰撞的温度将所有无关身影消融,喧嚣也远去,天与地,只余下这对遥遥相视的恋人。
好一会儿,简宁忍不住笑了。
那只不久前还在场上肆意奔跑的小豹子,此时却在万众瞩目之下,被定住般一动也不动,像极了呆头鹅。
再这样下去,冠军可要被人笑话了。
简宁举起右手朝人挥了挥,见徐淞原有了点反应,才指指后方,示意自己先出去,待会儿场外见。
想着人群快要退场,他便没有过多停留,转身沿着过道向外走,不过几步,背后忽地响起一片惊呼声。
“Mon dieu!”(我的上帝)
简宁疑惑回头,视线恰好捕捉到徐淞原撑着围栏高高跃起的模样,他稳稳落地场外,快速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杏眼微微睁大。
极短时间,高大身影已经带着呼啸的热风,到达简宁面前。简宁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被冲上来的人紧紧抱住,速度之快,让他稳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又在下一瞬被搂住,撞进滚烫的胸膛。
“简宁。”
声音响在耳边,像是单纯在呼唤他的名字,又似满足的叹息,极度热切和浓烈。
明明只有七天未见,却好像相隔了一整年。
“……”
简宁被禁锢着,目光越过徐淞原宽阔的肩膀,看见所有人都在望着他们这个方向,有人在起哄,有人在鼓掌,有人拿着相机拍照,目之所及,皆是善意的眼神。
像是在祝福他们一样。
简宁微微晃神,片刻,他笑起来,手臂绕过紧实的腰线,抚摸上徐淞原的后颈。
“男朋友,恭喜夺冠。”
“谢谢,我……很开心。”徐淞原脸埋在他颈侧,重复,“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开心。”
微凉五指沿着他的脊柱,顺了顺,无声回应他。
徐淞原偏了下头,在简宁肩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直起身拉开点距离,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直勾勾盯着人∶“你什么时候去办的签证,我一点都没有发现,我,这边没有直达飞机,要转高铁,路上是不是很累?吃过饭了吗……”
喋喋不休的话缓缓在那双含笑的杏眼里停下,徐淞原反应过来自己在犯傻。
偏偏简宁还眨了下眼,取笑他∶“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啊徐老师?”
他真的很坏,一张脸却又乖得过分。
徐淞原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的脸颊,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他没有洗手,而简宁太过干净。
大手僵着,一点点远离,却在下一秒蓦地被人抓住,白皙五指覆在他手背上,简宁歪了下脑袋,侧脸贴上他的掌心,蹭了蹭,杏眼自下而上望着他。
“嗯?”
徐淞原呼吸一滞。
手掌感知到温热,触感细腻如羊脂玉,心脏却似被初生狗尾草的穗尖儿挠了一下,氧意直奔四肢百骸,大拇指不自觉轻动,在白净侧脸摩挲,勾勒。
他手指很长,足够从眼角到耳根,一路流连。
徐淞原不禁开口∶“简宁,我可不可以……”
“徐淞原!”
一道中气十足的喝声自底下传来,打断即将出口的话。
两人对视着一愣,而后默契向着声源处望去。
内场边缘,谢教练目光凌厉,一手按在围栏上,一手指着他们,因两人转身错位的缘故,那根气势非常足的手指,直直对上了简宁的脑袋。
简宁:“……”
啊哦,被抓包了。
他弯了弯眼睛,回以乖巧礼貌的微笑。
脑门上的手指一顿,往左移动一点距离,换到了徐淞原脑门上:“你,先给我下来。”
声如洪钟,清晰越过人群。
简宁侧目看了一眼徐淞原,见他没反应,尾指勾了一下他手背,小声蛐蛐:“快下去吧男朋友,你们教练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拐了自家好白菜的黄毛。”
“……”
徐淞原脚尖微动。
简宁都要开口说拜拜待会儿见了,手却一下被徐淞原抓紧,他诧异道∶“……怎么,你要抗旨啊?”
“对。”
简宁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徐淞原狡黠一笑,忽然低头靠近,目光牢牢锁住他,语气带着即将要干一件大事的疯狂。
“小艺术家,敢和我一起私奔吗?”
浅唇微微张开,简宁奇异盯着徐淞原,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但不可否认的,这一瞬间,简宁心跳在加速,他得承认,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敢!”他说。
杏眼发出晶亮的微光,跃跃欲试。
徐淞原无比喜爱他这鲜活的模样,满眼愉悦,往前碰了一下简宁的额头,像是约定盖章。
随后,徐淞原猛地直起身,扭头快速朝教练吼了一句:“老谢!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回去再找你请罪——”
简宁来不及去看谢教练的脸色,因为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已被徐淞原拉着跑了起来。
人群骚动着,各种陌生语言混乱交织在一起,如同被劈开的海水一般向两侧急速后退,中间夹杂了一句响亮的“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简宁一下笑出来,他抓紧徐淞原的手,大步奔向前方。
…
巴黎时间19点,天色已然变黑。
喜剧广场人来人往,咖啡厅飘出焦糖、巧克力混合着苦涩味道的暖香,街头艺人在用手风琴演奏一首婉转悠扬的法国小调,街头小酒馆杯盘碰撞,所有人沉浸享受着南法夜晚的宁静与自由,没人注意到,街边悄然多了一对出逃的小情侣。
奔跑的脚步缓缓停下来,简宁深深呼吸,喉咙干涩发紧,甚至尝到了轻微的血腥味,可他却觉得痛快极了。
这样不顾一切放肆,把所有东西抛在脑后的感觉,真的,让人着迷。
脸颊被轻轻捧住,简宁抬眼,看徐淞原躬身凑近,额头抵上他的额头,同样急促的呼吸喷洒到脸上。
“还好吗?”徐淞原问。
简宁:“很好。”
四目对视,两秒后,一齐笑了起来,为他们这幼稚疯狂的举动。
简宁弯着眼睛:“回去以后,你们教练会不会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
“不会,老谢是个精明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简宁撞了一下他的鼻子,“你才是亏本买卖。”
“嗯,我是。”这点儿力气不痛不痒,徐淞原笑着,又问他,“饿不饿,路上吃过东西么?”
简宁避重就轻:“有点。”
“简宁,不要耍赖。”徐淞原捏了捏他的脸颊,重复问一遍,“吃过东西没?”
“……没有。”飞机餐太难吃,简宁只尝了一口就没碰。
从燕城飞巴黎,再转TGV高铁到蒙彼利埃,在场馆又待了一段时间,算起来,他起码有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徐淞原面露不赞同:“简宁,你……”
啾。柔软嘴唇猝然贴了一下他的唇,阻断他的话。
徐淞原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不能这么轻易妥协,“你不,”
啾。又一下。
“别,”
啾。某人化身亲亲怪。
徐淞原停顿几秒,再次开口:“我。”
“……”
徐淞原:“我?”
“我你个头。”简宁一巴掌拍在他嘴巴上,推开人,“没完了是吧,在我这儿进货呢?”
徐淞原显然没干过这种事儿,被揭穿小心思,耳根忍不住发红,拿出手机转移话题,让简宁选餐厅。
旅行点评软件上推荐了一溜儿的焗蜗牛、烤牛排、奶酪鹅肝配红酒,简宁翻了两页,选了附近一家中餐厅。菜品卖相很一般,但他可能是真的饿了,不自觉吃了挺多。
饿久了饱餐一顿的后果就是胃撑着了。于是两人没有着急回酒店,沿着广场慢悠悠散步消食。
这边是市中心,附近好几个出名的特色景点,本地人不少,游客更多,时不时就能听到两声熟悉的乡音。
简宁移动视线,观察着四周一些特色建筑。
右腕被徐淞原捏在手里,揉揉蹭蹭,简宁分不清他是真的在帮他按助消化的内关穴,还是在玩。
电车叮叮当当穿行而过,两人停下避让,等穿过街道,简宁在一棵仍带着圣诞装饰的树下,看到了一个头发已经全白的街头画家。
职业相吸,简宁脚步微顿,扯了下徐淞原的袖子,兴致勃勃过去。
带着黑色贝雷帽的老画家显然也注意到他们,和善笑起来,说了一句:“Bonsoir.”
简宁没听懂,但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用英语回了句“你好”。
他面前摆放着好几幅成品画,有人像有风景,色调都偏暖,画风很舒服。老画家抬手示意,又说了一句什么。
简宁正要拿手机打开翻译软件,就听见徐淞原开口:“他问我们要不要画一副。”
杏眼惊奇看向徐淞原:“你会法语。”
“一点点。”徐淞原说。
简宁挑了下眉:“手语也会一点点,法语也会一点点,徐老师,你是在谦虚还是接了一点点的软广。”
徐淞原失笑,没跟着跑偏:“要画吗?”
要的。简宁颔首。
他们在折叠凳上落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老画家熟能生巧,起形细化都很利落,半个小时不到就已经完工,翻转画板展示给他们看。
画面上,简宁坐得端正,像是在看着什么出神,旁边高大的身影微微侧身,视线落在他身上。看得出来老人是业余爱好,称不上有多高明的技巧,但画风十分温馨,简宁很喜欢。
不过,徐淞原刚刚有这样看过他吗?
老画家见客人满意,撕下画板四角的美纹纸,将画交给简宁。
简宁问徐淞原:“法语的‘谢谢’怎么说。”
徐淞原教了他两遍,简宁便转头对老人说了一句发音标准的“Merci”。
老人笑着回不客气,望着他们年轻的脸,像是追忆过去一般,感叹:“真是一对美好的恋人。”
徐淞原一愣,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恋人?”
他和简宁明明没做什么亲密举动。
老画家善意笑笑,因年纪渐老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里,闪着过尽千帆的智慧∶“年轻人,你看向他的眼神,就像看向了你的全世界。我怎会看不出,你是如此地深爱着他。”
轰隆——
老人的话如一道闪电击穿大地,滚滚巨石崩裂坍塌。
徐淞原心脏狂烈跳动起来。
他,深爱着,简宁?
此时此刻,就像是抽丝剥茧到最后关头,发现了所有真相,更是云雾拨尽,豁然开朗。
那些从前被下意识压抑的念头,在这一瞬间骤然打开了闸口,排山倒海反扑而来。
原来,他爱着简宁。
徐淞原想。我是如此的蠢笨迟钝。
明明早已喜欢上简宁千千万万遍,却还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责任。如今想来,他对简宁有什么责任呢?那不过是最深处的潜意识在告诉自己,你喜欢他,你不能拒绝他,你要靠近他。
可是,他却用了这么久才发现……
临行前,简宁往摊开在一旁的画箱里放了纸币,并对老人作了个再见的手势。
老人笑呵呵回了一句法语。
“他说了什么?”简宁侧目好奇问道。
徐淞原站在波涛汹涌之中,看着岸边对风浪毫不知情的简宁,喉咙发紧,翻译:“他说,祝你能永远开心。”
祝我们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