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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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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珩指节轻叩石桌：“李明远此人心术不正，你需万分小心。”
苏瑜握紧玉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明处有挽剑护你周全，”赵珩转向阴影处，“墨刃。”
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现身。来人约二十七八年纪，身形劲瘦，面容冷硬，一双眼如寒星般锐利，周身气息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抱拳行礼：“主子。”声音低沉平稳。
“这是墨刃，精于暗处行事，明日由他在暗处策应。”赵珩简单交代，显然对其十分信任。
苏瑜颔首致意：“有劳。”
墨刃目光快速扫过苏瑜，评估般微微颔首：“分内之事。”言罢，身形微动，已退回暗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翌日，苏记刚开门，李明远便带着一众华服公子哥儿浩浩荡荡而来，引得街坊邻里纷纷侧目。
“这就是近来风头很盛的苏记？”李明远摇着折扇，目光挑剔地扫过店内陈设，“看起来倒也寻常。”他身后的狐朋狗友随之附和，语带轻佻。
李叔忙上前招呼，将他们引至预留的雅间。
众人落座后，李明远却不急着点菜，反而慢悠悠地品着茶，目光落在随后进来的苏瑜身上：“苏小娘子，久闻你厨艺精湛，尤其擅长化寻常为神奇。今日我这几位朋友，都想开开眼界。”
“公子过奖，民女定当尽力。”苏瑜神色平静。
“好！”李明远合上折扇，“既然如此，今日这席面，就请苏小娘子为我们做一桌‘无相宴’。”
此言一出，不仅苏记众人愣住，连他带来的几个朋友也面露疑惑。
“李兄，何为‘无相宴’？”一人问道。
李明远得意一笑，解释道：“所谓‘无相’，便是‘无定形、无定味、无定法’。简单说，就是不用任何现成的菜品形制。我不点菜名，只说要求。比如第一道，要‘形如云雾，入口即化，回味悠长’；第二道，要‘色若琉璃，内有乾坤，冷热交替’；第三道，要‘看似质朴，暗藏玄机，五味俱全’……以此类推，共需八道。每道菜，需在一炷香内完成。苏小娘子，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吧？”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真是为了欣赏苏瑜的厨艺，实则阴险至极。
不告知具体菜名，只给出模糊至极的要求，还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不仅要考验厨师的急智、想象力和对食材的深刻理解，更是对厨房备货和团队协作的极限施压。稍有差池，做出来的菜不符合要求，或是超时，便能轻易扣上“名不副实”、“才思枯竭”的帽子。
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苏瑜，等着她的反应。
这已不是普通的点菜，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针对她个人能力的刁难。
苏瑜心中凛然，知道这才是李明远真正的杀招。她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运转，将那些抽象的要求与现有的食材、可实现的技法快速匹配。
片刻，她抬眼看向李明远，目光清亮而坚定：“公子此议，别出心裁。民女愿意一试。只是‘无相’之题，本就存乎一心，若民女所做之菜与公子心中所想略有出入，还望公子以厨艺本身论高下，莫要以虚名定优劣。”
她这话既接下了挑战，又提前堵住了李明远借题发挥的路。
李明远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道：“这是自然。只要苏小娘子做的菜能符合要求，我等必不吝赞赏。那就……开始吧！”他示意随从点燃了第一炷香。
烟雾袅袅升起，压力骤然而至。
苏瑜转身快步走向后厨，步履却不见慌乱。她一边走，一边语速极快地吩咐：“李叔，取最嫩的豆渣滤浆，备好瑶柱、火腿末、蛋清。春桃，将昨日熬好的高汤澄清，准备琉璃碗。张婶，选大小均匀的香菇，剔下菌伞备用，再准备五味调和之料……”
后厨瞬间如同上了发条般运转起来。
第一道，“形如云雾，入口即化，回味悠长”。苏瑜决定做一道改良的“豆渣云羹”。
将滤得极细的豆渣与打发的蛋清、少许澄粉混合，调入极鲜的瑶柱火腿汁，入浅盘旺火急蒸。火候至关重要，须臾之间，蒸汽将豆渣蛋清混合物催发成蓬松柔软的云朵状。
出锅后，淋上些许澄清的鸡油，撒上细碎的火腿末和芫荽末。成菜洁白如云，触之即散，入口鲜香绵润，瑶柱火腿的醇厚回味悠长不绝。
当这道菜在一炷香燃尽前被端上时，那如云似雾的形态让众人都是一怔。李明远迟疑地尝了一口，那瞬间化开的口感与鲜美的滋味，让他挑剔的话堵在了喉间。
第二炷香点燃。“色若琉璃，内有乾坤，冷热交替”。苏瑜目光扫过备好的材料，心中已有计较。
她取来澄澈如琉璃的羹汤，这是用肉蓉反复扫清的高汤，将其微微放凉。另起小锅，快速将新鲜虾仁、鸡头米、嫩豌豆用滚油爆炒至断生。将滚烫的炒料迅速放入微凉的琉璃羹中，盖上透明的琉璃碗盖。
上桌时，揭开碗盖，炒料的余温与微凉的羹汤相遇，发出细微的“滋啦”声，香气四溢。
琉璃般的汤色下，粉嫩的虾仁、洁白的鸡头米、翠绿的豌豆若隐若现，是为“内有乾坤”；入口时，炒料的热与羹汤的凉在口中交织，形成奇妙的“冷热交替”。
这道菜无论是视觉、创意还是口感，都堪称精妙，再次让李明远等人哑口无言。
第三道，“看似质朴，暗藏玄机，五味俱全”。苏瑜选了最普通的香菇。
将大小均匀的香菇菌伞小心取下，菌褶朝上，在菌褶上分别抹上精心调制的五种不同味道的馅料——酸甜的梅子肉末、咸鲜的火腿茸、辛辣的蒜蓉姜汁、微苦的陈皮末、甘醇的蜜汁豆沙。
然后将菌伞复位，用牙签固定，外表看去仍是一个完整的、质朴的香菇。上笼屉蒸熟后，看似寻常的香菇，一口咬下，菌菇本身的鲜香与五种截然不同的滋味在口中次第迸发，融合成复杂而和谐的“五味”，暗藏玄机。
……
一炷香，又一炷香。
苏瑜在后厨如同运筹帷幄的将军，调动着一切可用的资源。
她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越来越亮，大脑飞速运转，将那些抽象的要求化为一道道具体而惊艳的菜肴。
李明远脸上的得意和轻慢，随着一道道超出想象的菜品上桌，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阴沉。
他带来的那些朋友，则早已从最初的看热闹心态，变成了真正的惊叹和享受，甚至有人忍不住低声叫好。
当第八道，也是最后一道“无相”菜——一道以山药泥仿制雪景，以糖丝勾勒枯枝，意境清远、味道清雅脱俗的“寒江独钓”被端上桌时，第八炷香才刚刚燃过半。
雅间内一片寂静。桌上八道菜，形态各异，意境万千，无一重复，无一不精，完美地诠释了那些刁钻的要求，甚至远超预期。
李明远脸色铁青，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精心设计的局，非但没有难住苏瑜，反而成了她展示惊人厨艺的舞台！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恼怒。
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发出刺耳的声响。
所有人都看向他。
只见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苏小娘子……果然……名不虚传。”
这称赞，毫无温度，反而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和森然的寒意。
苏瑜微微福身：“公子谬赞，民女愧不敢当。若无其他吩咐，民女先行告退。”
她转身离开雅间，后背挺直。她知道，这场宴席，她在技艺上赢了。但李明远那最后的目光让她明白，这件事，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