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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暴风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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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陈烬家中那盏昏黄的灯是这片破败街区里一粒微弱的星火。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少年挤在旧书桌两侧。林昭背脊挺直，握笔的姿势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松弛与规范，与陈烬因常年紧绷而略显僵硬的肩线截然不同。
他刚解完一道复杂的物理题，随手将额前垂落的黑发向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明亮的眼睛。
“磁场和电场的耦合这里，边界条件是不是要考虑进去？”林昭侧过头，很自然地将习题册往陈烬那边推了推，手臂舒展，没有任何刻意的回避或亲近，仿佛这本就是他们之间应有的距离。
陈烬的目光从自己的竞赛题集上抬起，落在林昭指尖点着的位置。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微凉气息的茉莉花味，与他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嗯，这里忽略了一个涡旋电场。”陈烬的声音低沉，笔尖在草稿纸上利落地补上缺失的步骤，思路清晰，没有任何冗余。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武器，也是他在林昭面前，为数不多能挺直腰杆的资本。
林昭看着那简洁有力的笔迹，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欣赏，嘴角扬起一个豁达的弧度：“看来下次月考，我得多费点劲了才有希望追上你了。”
他总是很坦荡的追逐自己想要的，陈烬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
陈烬没接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累了，”林昭放下笔，伸展了一下修长的手臂，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像一只矫健的猎豹结束休憩，“陈烬，晚上别做饭了，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潮汕牛肉锅，味道很正，一起去吧。”
他看向陈烬，眼神清澈坦率，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分享欲。这不是试探，而是他世界里表达友好的寻常方式。
陈烬喉咙发紧。那家人均消费不菲的店，他路过很多次，从未想过踏足。他张了张嘴，想找个借口拒绝。
林昭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目光平和却极具穿透力地看着陈烬，语气认真了几分，用一种带着少年傲气的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只要我们目标一致，站在同一个高度，这些东西，以后都会有的。现在没必要为此浪费心神。”
这句话，像一记闷拳，砸在陈烬的胸口。虽然暂时和好了，但问题永远不会消失。
同一个高度？
陈烬几乎要笑出声。他拼尽全力，燃烧所有时间与尊严，才勉强扒住井沿看一眼天空。而林昭，生来就在云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以后都会有的”，彻底抹杀了陈烬每一步向上的挣扎与血汗。
这不是恶意，却比任何嘲讽都更残忍地提醒着陈烬，他们起点的不同。
一股混杂着不甘和巨大无力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
可林昭那双眼睛里没有居高临下，只有一种纯粹对他能力的信任，以及一种你怎么会对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产生疑虑的困惑。
这眼神，让陈烬所有的戾气都撞上了一堵柔软却坚韧的墙。他泄了口气，最终只是偏过头，喉结滚动，声音干涩：“……随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串哗啦作响的噪音，以及高跟鞋有些不稳的踢踏声。
两人同时一顿。
门被推开，王丽娟带着一身烟酒混合的浊气走了进来。她脸色晦暗，眼下带着青黑，显然是牌局散场，而且手气不佳。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在并排坐着的两个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瞬。
林昭已经恢复了挺拔的坐姿，神情自若地对她点头致意：“阿姨。” 陈烬则垂着眼，周身气息瞬间冷硬下来。
王丽娟鼻腔里哼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冷气，没理会林昭的问候，视线俩人过于近的距离之间逡巡，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还在学呢？我们家这地方，真是委屈你了，林同学。”
林昭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并非因为被冒犯，而是对这种毫无逻辑的迁怒感到不适。但他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站起身：“不委屈，阿姨。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他收拾书包的动作流畅利落，没有半分局促，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耳边风。经过陈烬身边时，他停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坚定地说：“明天见。题还没讨论完。”
他离开的背影挺拔如松，没有丝毫迟疑或慌乱。
门关上后，王丽娟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指甲刮过黑板：“哼，摆什么少爷架子！穿得人模狗样……”
“妈！”陈烬猛地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的警告。他抬起头，眼神黑沉，里面翻涌着厌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欲。
王丽娟被儿子眼中从未有过的冷厉慑住，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却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摔摔打打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陈烬站在原地，听着母亲在房间里的咒骂声，胸腔里充斥着一种无力回天的疲惫感。他知道，母亲那双浑浊却精于算计的眼睛，已经注意到了林昭的不同，那点疑虑像一颗毒种，迟早会破土而出。
第二天是周六，陈烬一早便出门去了图书馆。家里只剩下王丽娟一人。
宿醉和输钱的烦躁让她头痛欲裂。她跌跌撞撞地起床，看着镜子里那个形容憔悴，被生活磋磨得尖刻的中年妇女，再联想到昨天那个叫林昭的少年，从容挺拔，眉眼间是未经风霜的清朗和自信。强烈的对比像毒液一样腐蚀着她的心。
一个恶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陈烬的狭小的房间。
里面陈设简单，一览无余。她的目光像搜寻猎物的秃鹫，最终落在了那个旧衣柜上。她粗暴地打开，里面只是一些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她不死心，用力的一层层掀开，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和一个崭新的手机盒，赫然藏在下面！
王丽娟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颤抖着手拿起那块手表，冰冷的金属触感，精致的工艺，无声地诉说着它不菲的价值。手机也是最新款。这两样东西，像两记火辣的耳光，扇在她脸上。
果然是那个林昭送的！
陈烬他凭什么？他拿什么换的？！
联想到林昭出众的样貌，联想到两人独处一室……一个清晰而肮脏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不是暧昧的猜测，而是近乎笃定的“事实”——她那个沉默寡言的儿子，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攀附上了这个富家少爷！
怒火、嫉妒和一种被背叛的耻辱感在她胸腔里炸开！她死死攥着那两样东西，指节泛白，脸上肌肉抽搐，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好，很好！她倒要看看，这层遮羞布扯下来，那两个小崽子还怎么装！
傍晚，陈烬刚推开家门，一个黑影就挟着风声迎面砸来！他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玻璃杯在他脚边炸裂，碎片四溅。
“跪下！你个下贱胚子！”王丽娟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双目赤红，头发散乱，手里高高举着那块表和手机，像举着审判的罪证。
陈烬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向母亲手中那两样刺眼的东西，心猛地沉了下去。冰冷的目光对上王丽娟疯狂的视线。
“你翻我东西？”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翻你东西？我不翻还不知道我生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王丽娟尖声厉笑，声音刺耳，“说！这是不是那个林昭给的？！你他///妈是用什么伺候的他，才换来这些？！啊？！卖///屁//股的玩意儿！不要脸的同///性///恋！我们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污言秽语如同硫酸般泼洒而来。
陈烬脸色煞白，不是因为被辱骂，而是因为这份来自至亲毫不留情的践踏。他浑身肌肉绷紧，拳头死死攥住，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把、东、西、还、给、我。”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还给你？让你继续去卖吗？！”王丽娟扑上来，试图撕打他，却被陈烬猛地抬手，死死攥住了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动弹不得。
陈烬逼近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王丽娟呼吸一窒。他盯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戾和绝望，声音却异常低沉骇人：
“你听好了。第一，把东西放下。第二，把你的脏话收回去。”他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事，轮不到你用这么肮脏的心思来揣测！”
“我肮脏？！”王丽娟被他眼中的狠厉吓住，随即是更大的疯狂，她用力挣扎着，口不择言，“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怪物！要不是你，我早就嫁给林建业了！怎么会跟你那个废物爹过这种日子！都是你！是你毁了我！！”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将他的人生，与她失败的选择捆绑在一起，进行无休止的勒索。
陈烬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让她踉跄着后退几步。他看着她，眼神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一种彻骨的疲惫。
“对，我是怪物。”他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是你失败人生的活体证明。所以，你看不惯我，恨不得我消失，对吗？”
他的平静比怒吼更让王丽娟心悸。
“好，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吗？”陈烬的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罪证”，语气带着一种威胁的嘲弄，“你去问啊。拿着这些东西，去问问林建业，问问他儿子为什么要‘勾引’一个怪物？去啊！看看最后丢脸的是谁！看看你这个‘受害者’的母亲，能讨到什么公道！”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反而戳中了王丽娟扭曲心理中最隐秘的一环——将事情闹大，利用林家的地位和顾忌，或许……能捞到更多？
疯狂的光芒在她眼中闪烁。她不再看陈烬，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紧紧攥着那两样东西，脸上露出一种豁出去，混杂着怨恨和贪婪的神情。
“好！你以为我不敢吗？！我现在就去问个明白！”她尖声叫着，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家门。
他愣在原地，母亲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他才缓过神来追了上去。
显然威胁起到了反效果。
他居然真的傻到直到现在还会宁愿选择相信，母亲可能是爱他的。巨大的无力和后悔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
他的愚蠢，将他和林昭，推到了悬崖边缘。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林家大宅的门铃，被一个面目扭曲的女人，疯狂地按响。
